第三章·花谢花开
１。支离
沈家没落了。
自从沈老太太被重责五十大板，沈家被流放塞外之后，沈家就没落了。
这其实已经是皇上法外开恩。
可是沈家依旧没落了。
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
沈家的家丁走了。虽然感念沈老太太的恩情，可是银子，对他们更实在。
毕竟，恩情，是不可以当饭吃的。
黄落落走了。没有留下什么只言片语，没有什么不舍，就那么形同陌路地离开。青叶想挽留，可是看到黄落落的眼神，他的话就说不出口。
黄落落的眼神冰冷而陌生，满是决绝。虽然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虽然沈家待她不薄，虽然青叶一直很宠着她，虽然所有人都对她很好。
感情，原来就是一张纸，任凭你画上多漂亮的景色，可是依旧是脆弱不堪，经不起一点点的波折。只要那么轻轻一扯，就会断裂，支离。感情需要的是呵护，而不是磨难。再优美的画卷，在冰冷的现实面前也是软弱无力的。能摧毁它们的东西太多太多。而沈家的没落，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剪刀，轻轻的那么一碰，黄落落就带着半卷承载着青叶的深情和沈家关怀的画卷离开了。
青叶突然好想落鱼。
那个男人一样的女人，那个把问天剑送给自己的女人，是他真正的朋友。自己丢了她的问天剑，总应该找个机会跟她说一下的。而且，也许，这次分别就是永别。
找到落鱼的时候，她已经嫁人。刚刚嫁人。她的丈夫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农民，腿有点跛。他不嫌弃她的容貌，对她很好。她很卖力地干活，就像一个普通的农妇那样干活。不再打架，不再喝酒，说话尽量细声细气。他们很恩爱。
此时，何落鱼就站在地里，身边立着一把锄头，光着脚，裤脚挽得很高，腿上满是泥泞，一身的汗。可是她很快乐，青叶看得出来。
“我把问天丢了。”青叶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看到现在的落鱼，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来，不应该再打扰她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丢了就丢了。”落鱼不在意。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青叶吃了一惊。
“反正那剑也不是我的，我只是替别人送给你而已。”
“谁？”
“以后你会知道的。我不能说。”
何落鱼的目光很是坚定。并没有因为青叶是朋友就松动分毫。青叶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还是有些东西是不变的，至少，有人在坚持这些东西。
青叶回到家的时候，沈老太太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偌大的沈家，现在就剩下他们祖孙三人，还有一个小翠。整个院子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喧嚣和繁华恍如昨日，可是今天，一切都变了。整个世界都变得陌生，所有的人一瞬间变得疏远。空中有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本来就很是凄凉的沈家又多了几许清冷。
２。破碎
青叶的母亲死了。
青叶的母亲本来出身书香门第，是大家闺秀，却没练过什么功夫。
沈家突逢巨变，她本来就不是太好的身子一下子就病倒了。再加上连阴雨和路上的颠簸，她的病越来越重。
本来她是不会死的。本来只是风寒。只需要开两付药，吃几顿安稳饭，好好地调养几天，注意别受凉，很快就会好的。
可是沈家没落了，被皇帝流放了。皇帝的旨意是不能违背的。到达流放地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不多，路程却不近。沈老太太不敢耽搁，也不能耽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除非造反，否则，皇帝的话就不能违背。绝对不能！！
路上坐的是马车，车外是漫天的雨和泥泞的地面潮湿冰冷的空气。
哪里找好大夫看病？能找到大夫看病就不错了，随便抓两付药，聊胜于无吧。
哪里能顿顿吃上热乎饭？能有饭吃饱就不错了，流放的人，还敢挑肥拣瘦？
哪里能安心调养？一路泥泞颠簸，能不能找到过夜的地方都不知道，有一间破庙就不错了。
哪里能不受凉？最多也就是多盖上两床冰冷的棉被而已。
就是好人也折腾病了，青叶的母亲又如何不死？怎会不死？怎能不死？
青叶变了。
他变得沉默寡言，变得有些呆傻迟钝。经常一个人呆呆地望着天空的白云或者远处的树发愣。沈老太太有时候喊他好几句他才会听到，然后看着沈老太太，静静地问，“什么事？”声音平淡如古井不波的水面，没有了黄莺出谷的婉转动人，多了一丝沙哑。眼神空洞。原本漂亮的容貌多了几许风霜刻画的沧桑，细嫩的手指上也密布了一层薄薄的茧子。皮肤黑了许多。
小翠依旧勤快，就像当初的黄落落，默默地想要修补这个破碎的家，虽然，她只是一个丫鬟。
小翠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丫鬟，就像她没有把沈老太太当主人，没有把沈青叶当少爷一样。
小翠是从小进沈家的。和青叶一起长大。她把青叶当哥哥，把沈老太太当奶奶。所以，沈家的下人都走了，她却没走。沈家有她的亲人，沈家就是她的家。
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都是会变的，但是，也有一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总有一些人，一些在别人眼里很傻的人，默默地守候着一个信念，默默地执着于那一点执着。可就是这些人，让这个世界变得有滋味，变得可爱，变得温暖。
小翠就是这样的人。
沈家富贵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她，可是沈家没落的时候，她就像天空中的星星，闪闪发光。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可是却一直默默地努力着，改变着。为的，只是心中的一个信念，为的，只是当年沈家对她的那一点点恩惠。
“这个家碎了！”
沈老太太常常默默地叹息。当富贵如浮云远去，剩下的，就是浮华背后真实的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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