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笑了。
在向应天转身的那一刻，
他知道自己的仇已经报了。
“真正的报仇绝不是消灭对方的生命，而是让他认罪。”
叶开的眼睛在发光，
他的身形也如同一梭流光追了上去，
甚至还能在半空中扭过身来，
向果介方丈等人露出他的笑。
他本想先与果介等人交代一声，
可是耳中隐约听到的一丝声音，
让叶开的脸皮发僵。
甚至他的步伐都已错乱。
那个熟悉的尖叫来自门外，
也来自叶开记忆深处最重要的地方。
这个声音，
让他放下一切敌人、一切客套，
甚至来不及归还不属于他的碧玉刀，
飞身窜出门去。
叶开身影动得快，
众人眼睛已是一晃，
谁知又有两道金光与一道白光，
跟着叶开一同晃过。
那一刻生死对决的双方都已不在。
待厅中众人注意到这一点时，
公子羽和冷月流星三人也已不在了。
碧玉刀被那双完美的手用力得握着。
叶开那双松弛的手从不会如此用力地握刀，
他的轻功也本以灵动见长，
只是心烦意乱之下右脚居然一脚踏碎了归侠厅门口的石栏桩子。
只因为那一声尖叫，
叶开即使在梦里都忘不了。
只因为……
那是南宫翎的声音。
即使在醉到天昏地暗时，
也能将这个浪子唤醒的声音。
……
此刻的南宫翎，
还没有匆匆赶到侠客山庄。
此刻的南宫翎，
还被关在叶开小屋的房间里。
此刻的南宫翎还很虚弱，
因为她已不吃不喝一整天。
叶开走了之后，
她一闭眼就做噩梦。
所以她也已经两天没有睡。
所以此刻她的手在抖。
手一抖，
她掌中的孔雀翎便在东方未明鼻尖上划出一道血印子。
“嘶——”
东方未明疼得眯起了眼睛，
但是他一步都没有退。
南宫翎的红肿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歉意，
但是她的手一点也没有放下的意思。
冰姨在半个时辰前送走傅红雪与明月心，
当她回到小屋走进南宫翎房间的时候，
就看到了这样的两人。
从远处看，
仿佛南宫翎在用孔雀翎给东方擦鼻血。
“南宫小姐！南宫小姐快放下孔雀翎，这是干什么？！”冰姨急道。
南宫翎的手反而更稳了，
倒是东方回过头对冰姨打招呼：
“冰姨，您也累了，这里我来吧，您放心，大小姐不会弄伤我的。”
冰姨本想说“你已经被弄伤了”，
但背后却响起烟波天客的话：
“交给这小子吧。”
“……是，前辈。”
冰姨异常顺从地应着，
将南宫翎不肯吃的饭菜收拾完便默默退了出去。
东方未明礼貌地向冰姨笑着，
目送着她走出房门。
这个铁甲人是谁？
南宫翎此刻并没有认识东方未明，
她甚至一度把东方未明与赫连鹏搞混了：
“你……你是把傅公子打下断魂崖的铁甲人么？”
东方未明摇摇头：
“我叫东方未明，是明月心的弟弟。哦，你还不知道，姐夫和姐姐已经上崖来了。”
对于现在又累又饿的南宫翎来讲，
有什么话最好直说，
越简单越好。
东方有一种感觉，
此时南宫翎的脑子不愿意去想太复杂的话。
咀嚼着东方未明的话，
南宫翎突然坐起身来。
她的动作犹如抽搐般突兀，
若不是东方未明退得快，
孔雀翎差点又在他鼻子上开出第三个洞眼儿。
“快，快通知傅公子，叶大哥要去侠客山庄拼命！”
“姐夫知道了，但是，他的母亲，被魔教的人带走了，所以姐姐姐夫往北去追魔教的人。”
“……可是……叶大哥……”
“我已和姐夫商量过了，我们分头行动，我陪你去接应叶开。”
南宫翎一只手还不肯放下孔雀翎，
另一只手扶着床沿，
支撑着自己还站不稳的身体。
东方未明话说得直接，
但也一下子给了她太多的信息：
傅红雪上崖了？
可傅红雪没有去救叶开？
这个人自称要去救叶开……
他是明月心的弟弟……
他叫傅红雪姐夫……
南宫翎无力地垂下了手臂。
简陋的竹屋侧厅，
带着好闻味道的白烟松松飘起，
碰到屋顶又不甘地消散，
之后的白烟依然如飞蛾扑火般，
在飘出窗外前触碰天空前消逝无踪。
执着，本来就是天地万物的生存法则之一。
白烟的大部分是房中檀香炉发出的。
这种龙眼香乃是魔教所产的名贵香料。
为了招待烟波天客这样的武林传奇，
冰姨将无间地狱最后的贵重香料投入了炭火。
另外一小部分白烟来自桌上的满满十碟饭菜。
东方未明的铠甲外绑着一件围裙，
他的鼻尖止住了些后便进了厨房。
这些菜出自他手。
他拿手的不止是烤蛇，
用灶头烹调之技更是炉火纯青。
田祁菜心、蒜香骨、千张闷腊肉。
在没有恢复武功之前，
东方未明做菜的手艺就已炉火纯青，
无论野味家常皆是信手烹来。
南宫翎此时吃得比谁都快，
甚至都不顾在烟波天客面前失礼了。
她的身体确实太需要食物了，
更何况东方未明答应过，
“吃一碗饭，我们明天就出发。吃两碗饭，我们今天下午就出发。”
东方未明不是看不到她眼中的怒火，
她确实有发脾气的资格。
东方未明也知道，
她是在恼恨傅红雪。
傅红雪没有去救自己的兄弟，
却选择去找回他的母亲；
傅红雪也没有考虑过她的姐妹周婷，
却已经与明月心厮守在一起。
说起来，
自己没什么资格去怪傅红雪做得不对。
但是为什么？
傅红雪的每个选择，
都让南宫翎如此失望？
东方未明看着她眼中久久不息的火焰，
默默地走出了竹屋。
曾经在自己的故乡，
自己多少次见过这种怨恨的眼神。
互相责怪，
互相计算，
最终互相伤害。
自己岂不也是因为想逃避这种眼神，
才努力来到这个世界？
可是为什么，
自己印象中白莲花似的南宫翎，
也会露出这种眼神？
东方未明曾经经历过，
在那个世界也不曾遇到的剧痛。
他自问已尽了全力，
难道，还是做错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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