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渐至,汴梁城中近百万居民,无论贫富,都趁着四月风暖气清,郊野繁花盛开,出城游玩踏青。李格非一家,晁补之,赵行德一同出游。
李若虚不满十五,拿了个大大的蜻蜓风筝在放,眼看风筝越飞越高,李若雪和李若虚两个人都兴奋不已,忽然风向一变,那风筝歪歪斜斜地坠落下去,居然和另一个百灵鸟风筝缠在一起,两个风筝都一起挂到了地上。李若虚便爬上老树,将风筝取下来,解散了还给人家,那放百灵鸟风筝的女孩儿身穿淡黄衫,绿罗裙,年龄尚幼,却显然是个美人胚子,娇怯怯地道谢了回去后,李若虚还立在那儿久久望着人家的背影。
“元直不必拘谨,我和文叔兄在此踏青,你且去和他们年轻人一同游玩。”晁补之指着不远处正在将风筝重新放起来的李若雪和李若虚。这一次李若雪在放起了风筝,赵行德走到近前,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柔和的春光照在李若雪的脸颊上,她肤色若雪,映衬出额头上数点汗珠也晶莹剔透,皓腕从袖中露了出来,扯动细细的丝线,让风筝飞得更高一些,旁边的李若虚已经准备好了剪刀,准备待风筝飞到最高处时便剪断丝线,这便让一年的忧愁和烦恼都随风而去了。
正当赵行德与李若雪之间的气氛微微有些尴尬的时候,李若虚却低声对赵行德问道:“赵兄可知那边是哪家大人的家眷的么?”他手指着刚才那黄衫绿裙的女孩儿归去的方向,赵行德朝那边望去,只见约略百余人围成的一个圈子,里面是贵妇仕女,外面则是家仆护卫,他目力甚强,看清好几个护卫都是御龙直禁军的服色,沉吟道:“兴许是哪家皇亲国戚吧。”
“漂亮吗?”赵行德问道,李若虚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赵行德拍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
“若虚快来。”旁边响起李若雪的惊呼,赵行德和李若虚一起看去,只见她的风筝忽然被一阵风吹得歪歪地斜了下去,眼看越来越低。“快收线!”赵行德忙道,见这姐弟二人都似乎没有什么经验,便从李若雪手中接过风筝线轮,飞快地将丝线收了回来。眼看那斜斜下落的风筝受了丝线的牵扯,在风力的助推下,一点点重新上升,最后稳稳地再度飘了起来,李若雪方才按着胸口吐了口气,从赵行德手上接过线轮。此时风向已稳,只见那风筝越来越高,最后丝线用尽,便让它远远地飘走。
“多谢元直。”李若雪望了赵行德一眼,王夫人已经向她说了清明节后便定下亲事的意思,但此刻与赵行德在一起,她却总是不知如何自处,随口便称呼了他的字,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赵行德拱手道,“唔,”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李若雪,便含混道:““举手之劳而已。”
“老师已经给我赐了字,叫做清照。”李若雪展颜一笑,颇为高兴地道,这还是第一次把这个字告诉别人。
“啊?”赵行德嘴张大得足以放下一个鸡蛋。
“元直觉得女子取字有不妥吗?”李若雪见他如此吃惊,心头一忧,低声问道。
“老师赐下的字,自然是妥当的。”赵行德忙道,见李若雪仍未释然,又半开玩笑道:“好字,当真是令人有如雷贯耳之感。”李若雪掩口而笑,白了他一眼,却有一丝甜意。
游玩累了,三人回到李家牛车驻停的草地附近,“我们来玩打马吧。”李若虚从牛车上取出一块大棋盘放在席地的绸毯上,摆上棋子,又拉来晁补之和李格非参加,王夫人则坐在李格非身旁观战。各人执20枚叫“马”的棋子,轮流掷采,从棋盘上的起点向终点进发。这种棋戏规则复杂,颇费脑子,李若雪闺阁无事,闲来打发时光,却是此道高手,计算精准,手气尤佳。
赵行德是初次尝试,很快便落在了最后。他虽然并无太重的胜负心,但总有些无聊,正在此时,忽然听有旁边有人招呼道:“行德。”又有人叫道:“赵元直。”抬头一看,不远处陈东、李蕤等人正望着这边。
“是太学的同窗。”赵行德解释道。晁补之点了点头,赵行德只对陈东他们几个挥了挥手,并未起身。李若雪正全神贯注的计算棋步,居然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太学士子。
“简直是见色忘义啊。”众华章斋的士子一边走,一边叹道,“想不到赵行德不声不响,居然搏得了李学正的亲睐。”“难道赵元直比吾更有才学,更加风流倜傥么?”另有人捶胸顿足道,“没有道理啊!”
众太学士子郊游聚会之处,一大群人正围在一起,因为儒术之歧异而争论得面红耳赤。这里不但聚集了数百的太学生,连带着卖小吃食商贩,祭拜返城的士绅百姓上千人,围在左近,煞是热闹。在旁边,还有一大块场地上,士子们射柳为戏,颇有几个箭技精妙的,惹得围观百姓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华章斋的士子邓肃沉声道:“道所道,非常道,道者,天地之间,杂然无形,以无形无名,而成济万物。逆之者必亡,而顺之者必昌,是故王者必奉道。法者,道之表也,道者,法之本也。以道治天下,则万物皆在道之下,众人皆在法之下。是故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是故王在法下。”
他的话引起一片附和之声,采芹斋的张炳却道:“曼朝此言差矣,道者,天下之序也,万物之有序,故为高下,为阴阳,为前后,人伦之有序,故为君臣,为父子,为长幼,为夫妇。圣王修法者,下者遵凛,乃法之本意。上善若水,法亦若水,寓意从上而下,若非王在法上,法又从何来?”
“正是,正是。”“众士子有的赞同邓肃,有的赞同张炳,众人一边饮酒行乐,一边议论时政,不多时气氛已经极为热烈。
陈东举起酒杯,站在一处临时搭起的台子上,高声祝酒道,“愿我朝道德之崇,直追三代。”旁边的士子则高声欢呼道:“大宋!”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陈东刚下去,邓肃又举杯登上台阶,高声祝道:“我辈士子,唯愿物阜民丰,四海同享太平盛世!”更多的士子欢呼起来:“大宋!”中间夹着不少歌姬舞女的娇笑着的应和之声,更显得热闹非凡。
另一人醉醺醺地举起酒杯,登上高台,高声赞道:“今上若尧舜再世,蔡相如伊尹,管仲复生!”这回却只有几个稀稀拉拉的迎合之声,陈东更索性放下酒杯,伏地做干呕状,惹得身旁众士子一阵大笑。那人讨个没趣,只得讪讪下台去。接下来不断有士子站起来高声祝酒,不远处的百姓也被此处的气氛带动起来,发出了一阵又一阵接连不断的欢呼。
一名中年汉人哂道:“辽宋夏并立,皆是当世强国,一群书生在这里自高自大,叫人笑掉大牙。”他脸上是粗粗的短须,身形颇为魁梧,青灰色的棉布衣衫,腰上挂着弓和箭囊,抱着双臂,眼中满是不屑。他身旁另有一名锦衣玉带的中年人,闻言不悦,刚要出言制止,却见太学士子当中的陈东已经转过脸来。
“敢问尊驾是哪位?”陈东听清楚那人的话,沉声反驳道:“辽夏虽强,不过竞逐于气力而已,而本朝之盛,非为其它,乃是道德之盛,直追三代之治。”
那中年汉子脸上带着不屑之意,答道:“我乃大辽国使者郭固,你叫我郭大人便是。”他一手指着旁边射柳的儒生道,“我一生功夫都在弓马上,花言巧语不如你们这些书生。但书生也习射箭,若是不服,可以和我比试箭法。”
站他身旁的辽国正使耶律磐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郭固乃是幽燕汉人将门世家子弟,外表粗豪,内里却是狡诈,向来都是避实击虚,是个和书生比弓马,和军汉比口舌的人。“既然起了纠纷,便只能挫一挫这些宋国儒生的锐气了,不可堕了大辽国威。”耶律磐心中暗忖道,此番出使乃向宋国朝廷要求禁止商人走海路与女真国做贸易的,朝见的日期却被蔡京、赵质夫等一再延后,他心里也暗暗不满。
“我大宋英豪辈出,怕你不成?”太学生当中亦颇有善射者,此刻被辽国人挑衅,哪里按捺得住,纷纷摩拳擦掌。
来到射柳的场地站定了,却听郭固道:“射柳之戏,只有娘们儿才离这般近,当再往后五十步。”说完也不待太学生答应,自顾自的朝后面退了五十步,取出腰囊中的一张硬弓,傲然地看着众人。
此地距离远处悬挂的柳枝已经有百步之遥,软弓虽然勉强能用抛射的办法射到这个距离,但却无法取准,唯有用二石半以上的硬弓平射才行。适才郭固在一边仔细观察,太学生中虽有精于射艺者,但所挽的弓没有超过两石的,因此在这个距离上,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众士子应承下比试射艺,此刻却不能反悔,陈东皱着眉头,忽然想起一人,忙站起身来,冲着不远处高声招呼道:“元直,赵行德!”
赵行德渐渐学会了打马的门道,颇得了几次李若雪的赞许,二人眉来眼去的,正玩的兴致盎然。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抬起头来,却见陈东已经奔到了近前,向李学正行了师生之礼,不由分说便扯他起来,一边走一边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太学三千学子的荣辱,如今系于你一人之身。”
赵行德被丈二摸不着头脑地带到了射柳的场地,陈东已命人借马回去取那张太学中赵行德用惯的弓,一边指着场地中间洋洋得意的郭固和皱着眉头的耶律磐,满脸凝重地拍着赵行德肩膀,沉声道:“这是国战,国战!”亲!如果你觉得本站不错,还请记住本站帮忙宣传下哦 !本站笔下文学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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