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年初一，打破了休养生息的惯例，苏沧领着苏凉去拜年。首先去了韩家，韩旭住在市中心，闹中取静。他家很简洁，主调是黑白两色，桌上插了一束花又显得分外温馨。
韩旭撸了袖子下厨，他们家的菜色基本都是很现成的，一个八宝饭，外加蒸好的肉圆，海蜇头，炖好的络笋。以及真空包装的牛肉和猪舌头，白切鸡和酱鸭，总之一桌都是肉。
还开了一瓶红酒，韩旭穿着双白绒毛的拖鞋，把菜摆了满满一桌，“我这厨艺不太行，无论如何是比不上爱霞手艺的。”
对着这么一桌菜，苏沧实在无法违心地说出夸奖的话，笑道：“韩大哥，那小光平时吃什么的？光吃这些可不行！”
“哎，我又不太回来，小光是寄宿的，他们班班主任帮我照顾着点。小光，是吧，你们钟老师的手艺不错？”
韩夷光也穿了同一色的拖鞋，脚步顿了顿，答：“一般般，还没凉凉做的好吃呢！”
韩旭很感兴趣地转过头，“凉凉，你还会做菜？”
苏沧笑着接口：“会，怎么不会了！韩大哥，上次你吃的那个狮子头，就是凉凉指挥她妈妈做的。”
“这么厉害？”韩旭笑，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碎碎的纹路，“凉凉，什么时候做给干爹尝尝？”
苏凉吭哧着回答：“干爹，你去我家吃就行！我妈妈做的就代表我做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田埂头的青蛙，又贪吃又贪懒！”苏沧乐，伸手拦韩旭给他倒红酒，“韩大哥，我不会喝酒！”
韩旭笑，“少喝一点！这个是葡萄酒，度数不高，小光都跟着喝！”
两个人推来阻去的，苏凉把杯子凑过去：“干爹，给我倒一点，一个底就行了！”
韩旭把瓶子转过来，对苏沧说：“老弟，你还不如凉凉爽快呢！”
苏沧把自己的杯子放下，“我可不能跟凉凉比，她外公会喝酒，小时候老拿筷子沾黄酒喂她！还有爱霞，你别看她现在不喝，结婚那会被灌的扛不住，后来是她喝倒了一大片！”
苏凉还没听见过这件事，她很少喝酒就是了。毕业的散伙饭上喝的烂醉，醒来只觉得后脑勺被人用棒槌狠狠揍过，比发高烧还难受。
饭后苏凉帮着收拾碗筷，韩旭赶她：“去去，一边玩去！我看你在自个家也没这么勤快，在我这里倒是装的像！”
苏凉嘻嘻笑，她不喜欢洗碗，油腻腻的粘在手上，感觉很糟糕。眼珠子一转，以后争取要把苏冽培养成爱洗碗的新时代好男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韩家的面积不大，三室两厅，两个客厅的面积都很小。向阳，底下能看见悬铃木，阳光晒进窗台。韩夷光搬出了自己所有的玩具，平日他都收在壁橱里，此时全摆出来可谓是满满当当。
韩夷光摊开手，“凉凉，喜欢哪个，自己挑！”
里面有全套的变形金刚，逼真的坦克模型，也有那时候比较常见的发条青蛙、公鸡啄米，各种颜色的弹珠盛满整整一盒。
东苏村的孩子还是普遍玩跳房子和沙包，有两颗漂亮的弹珠，或者是一长段的牛皮筋，已经算是了不起，大家都要争着一起玩了。
若是曾经的自己，苏凉觉得有可能大喊一声扑上去。现在么，如果是一排最新配置的电脑，或者是肾五六七，没准还有点小激动。
苏凉兴趣缺缺的样子有点打击到韩夷光，他略带忐忑地问：“凉凉，一个也不喜欢吗？”
洗好碗的韩旭往他们这里张望一眼，笑道：“哟，小光的宝贝全拿出来了？凉凉你可不要跟他客气！”
苏凉只能找了个比较像的理由：“这些都是男孩子玩的，我不太适合。”
韩夷光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汲着拖鞋哒哒跑远了了。留下苏凉一脸莫名，伸长脖子问：“干爹，他这是干嘛去啊？”
韩旭摇头：“我也不知道。”
韩夷光很快就跑回来了，他手上举着一个洋娃娃，“凉凉，你看这个，你喜欢不喜欢？”
一同跟进来的还有苏沧，“好多玩具！呀，小光手上的娃娃真别致！”
苏凉走过去接过，是一个做的很细致的芭比娃娃，穿了一条繁复的蕾丝长裙，金黄色的头发，整整齐齐编成了辫子。她似笑非笑：“韩夷光，你还有玩娃娃的爱好？”
韩旭在后面说：“小光，这个娃娃你是哪来的？我记得没给你买过这种玩具，也应该没人送过。”
韩夷光有点结巴，脸上还有可疑的潮红：“别人…别人送的，爸爸你不记得了！”
韩旭纳闷：“是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你说说，是谁送的？”
“就是…就是田雨霖，你见过的…”
韩旭恍然大悟：“老田家女儿是吧？老田说跟你同班的，她送你洋娃娃做什么？”
苏凉兴奋：“难道是定情信物？”
韩旭噎住了，韩夷光呆愣了，苏沧开口：“小光，这你同学送你的，你转送给凉凉不太好吧？”
“没事…田雨霖一定要塞给我！我才不玩什么娃娃呢！”韩夷光看向苏凉。
苏凉微微一笑，伸手接过，“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这也不算全然违心，这样漂亮的娃娃，即使没人给她打扮，摆起来也好看呀。
过午的天开始时阴时晴，苏沧坐到两点多告辞，一再嘱咐：“韩大哥，哪天你们有空记得来！一定要空手来！记得避过初二和初十，那两天我姐们回来，闹哄哄的，招呼不好你们！”
韩旭是家中独子，父亲没挨过文革，老母亲也在去年冬天走了。别的姑姑舅舅走动的也不多，唯一要上心的大概只有丈母娘家了。
“是！回头我带小光去完外婆家，就上门吃你家的！这大过年的，爱霞肯定攒了不少好货了吧？”
苏沧笑，眉眼弯弯：“你肯来就好！有许多压箱货，就等你们呢！”
推辞了韩旭的相送，苏沧先把苏凉抱上后座，踢掉立脚架，跨上双杠自行车。有悬铃木枝头的遮挡，天空显得特别高远。苏凉怀里抱着洋娃娃，苏沧用围巾包掉她的脸，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
经过安溪镇时，苏沧拐弯去了小学。门卫室里果然亮着灯，不过大门关着，学校里一个人也没有，显得格外冷清。
平时通过的小门也锁着，苏凉先下车，伸手晃荡铁门，哐当哐当响：“爷爷，董爷爷，我来拜年了！”
喊了几声都没反应，苏凉索性唱了起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停好车的苏沧忍不住笑：“凉凉，这是你们学校教的歌？”
里面有人应话：“来了来了！我门那可是纯钢的，轻着点晃！”
董爷爷带了顶棕色的老人帽，翻出白毛的皮大衣，身上带了串钥匙，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我说谁呢！凉丫头，新衣服不错，很好看！”
董爷爷给他们开了门，苏凉先走进去，手里还抄着那个娃娃，“爷爷，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小苏，我那局棋还等你呢！”
苏沧摸头：“有这回事吗？”
董爷爷瞪眼：“怎么没有了？小苏啊，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比我这个老头还健忘？”
叮里当啷把门锁好，董爷爷在前头领路：“来了就在这儿吃晚饭了！不吃到时候不给你们开门！”
路过依旧青翠的栀子花墙，苏凉第一次踏进这栋不起眼的建筑。里面还有个狭隘的小院子，不太大，种了月季和茶花。屋里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很多，可能是家具不多的原因，显得比较空荡。
安在墙上的日光灯，墙壁有点泛黄，这么简陋，居然是一个校长的家。
董爷爷在里面招呼他们：“赶紧进来！是不是有点失望啊？阿衡非说这样好打扫，我要多买几样家具他都不答应！”
从里头走出来一个人，笑吟吟的董汝衡接口：“爸，难得有客人，你不用一开口就说我坏话吧！”
“校长好！”父女俩异口同声。
董校长啧了一声：“真不知道你们俩怎么想的！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里面又走出来一个人，手上满手的粉，白色的，看起来应该是面粉。
“汝衡哥，你怎么能偷跑呢？都说我不会和面了！”
居然是白朔，苏凉微微有点吃惊。他围了董校长曾经围过的围裙，里面是深色的羊毛衫，领口翻出了衬衫的领子。
十足的居家好男人，脸上还沾了一块面粉，自己还毫无所觉。回头跟他们打招呼：“啊，是苏凉啊！你来拜年吗？”
颜值破表，苏凉有点想捂鼻子。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一款，不过回头想想自己的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这是一颗青葱的小嫩草呀小嫩草！
“人家是来给我爸拜年的！我堂堂一个校长，居然没个学生来拜年，想想也真是够悲凉的！”董汝衡看见白朔脸上的面粉，很自然地伸出手去，“别动，这里沾了一块。”
白朔老实的站在原地，任董汝衡的手划过他的脸颊。指尖温暖，那一幕非常温馨。
大概只有苏凉抖了一抖，这深情攻和温柔受的画面算是怎么一回事？
默默捂脸，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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