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妃这阵子只觉得头疼得不行。
六局各种不安分。
各种纰漏、拌嘴吵架、阴差阳错,乱得一塌糊涂。
赵贵妃每天光是下令斥责、罚没、刑棍、送宫正司,就弄得自己口干舌燥。
终于有一天,赵贵妃忍不住了,即便是当着裘昭仪和沈昭容,也再端不住自己持礼庄肃的架子,拍着条案发脾气:“都疯了不成?皇后娘娘即便再想要整饬六宫,也不会看得上你们这样互相拆台的下人!份内的差事都做不好,难道还能指望你们做得成司正局正?”
然后喝令各局:“三天之内,若再有人寻衅滋事,不用告诉我,直接扔去宫正司!”
便是以裘昭仪的淡定,听了这话也不由得抿嘴一笑。
沈昭容更是咯地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六局的局正调侃道:“贵妃姐姐这样好脾性的人,都被你们惹成这样,你们真是好本事。难怪皇后娘娘不肯搭理你们。”
六局的局正们闻言都是脸色一变。
裘昭仪却看了尚食局的夏莲芳和采菲一眼,笑眯眯地开了口:“你们也跟尚食局学学。你们闹了两三个月,怎么不见尚食局那边出纰漏?”
尚功局局正便一撇嘴,低声道:“人家一个是太后的旧人,一个是皇后的旧人,谁敢在她们手下炸刺?”
尚仪局却是新提拔的尚仪,乃是清宁宫的旧人,闻言笑了起来:“这就是吃不着葡萄了。你以为她们容易呢?多少双眼睛盯着,明枪暗箭的,就等看她们俩的笑话。尚食局有现在的平安,全凭人家师徒俩齐心。你们什么时候两个局正不打架的,下头也就消停了。”
尚功局局正再一撇嘴,看看裘昭仪和沈昭容,心道:两个九嫔还斗得如火如荼呢,何况是我们?!这话却不敢明着说出来,只低下了头。
但那眼神扫过去,谁不明白?
裘昭仪一派云淡风轻,沈昭容却不肯放过,嘴角一扬,眼中却殊无笑意:“看来底下那群人胡说八道都是有所本的。今儿算不错的,只敢腹诽,还没有明说。那我就等等,等到某年月日有人把那些阴险刻薄的诛心之语宣诸于口时,再请余姑姑的鞭子不迟。”
众人都是一滞。
四年后的采菲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束起了长发,戴着女官的幞头,穿着男式的圆领长衫,利落的窄袖。脸上素得很,微微地擦了一层口脂而已,却越发显得眉清目秀。
这时候听着这些有的没的,采菲微微有些不耐烦。
尚食局里要做的事情多得很,谁有功夫听她们在这里嚼舌头?
夏莲芳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看那蹙了一下便展开的眉头,再看看那平直的嘴角,就知道自家徒弟又不耐烦了。
自从邹皇后去了掖庭,郁郁不乐的采菲便稍稍缓了过来。如今已经她在尚食局待的第五年。按说,邹皇后回了清宁宫,她应该要么回去邹皇后身边伺候,要么就换个地方去当局正,万不该现在这样被压在自己手下当实际上做事的人。但采菲就是不肯走,死死地赖在尚食局。
夏莲芳也拿她没法子,只得随她去。
但毕竟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侍女,脾气还是有一些的。像这种必须要应付的场面上的事情,她就十分耐不住性子——真不知道做司酝时,她是怎么熬得过那十来个时辰的发酵观察的!
夏莲芳暗暗摇了摇头,也好,这样的性子,还是自己看着些,省得去了别处让人算计。
赵贵妃也看到了采菲的不耐烦,冷笑一声,道:“散了吧。我这里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莫要耽搁了你们给皇后娘娘上殷勤才好!”拂袖去了。
……
……
回了尚食局,采菲问夏莲芳:“师父,前儿来的那些果子狸,我记得以前程充容爱吃的,我们小娘也爱吃。怎么今儿再看,却没有了?”
夏莲芳正在翻检蔬菜簿子,闻言,手一顿,若无其事地答了一句:“哦,我看那东西病病殃殃的,怕不妥当,都扔去掖庭了。”
采菲皱皱眉,嘟着嘴哦了一声,且去做别的了。
夏莲芳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房门被关上。
夏莲芳一动不动,就那样看着空空的房门发了半天呆,才一声长叹,揉了揉眉头。
年初,邹皇后刚刚复后,余姑姑趁夜悄悄来了一趟,只说了一句话:“你不要心太软,会害人的。”
想起那几条冻鱼,传言是阮贤妃令她布在邹皇后身边的内线小燕下了毒,毒药是邵宝林提供的。孕后的邹娘娘很喜欢吃,但却因此中了毒。就算没有戴绿枝推邹娘娘下水这件事,只怕龙胎一样会不保。
夏莲芳只觉得心烦意乱。
上一次是那些冻鱼,自己一时不查让那鱼送去了仙居殿。
这一次是果子狸,自己发现了,所以全都杀了烧了就地掩埋。
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又是什么?
这个不省心的小冤家!
……
……
采菲回了自己的房间,仔仔细细地查看往来的簿籍,随口吩咐手下的一个小宫女:“你去,把送去掖庭的果子狸弄一只回来。”
小宫女一愣:“果子狸?夏姑姑不是让都烧了么?”
采菲一愣,转头看着小宫女,半天,方笑了起来:“哦对,瞧我这记性!看来真要吃些好东西补补了!去给我炖点儿雪莲来!”
小宫女噗嗤一笑,冲着她挤眼:“采菲姑姑馋了就直说,还非得赖在果子狸身上!”蹦蹦跳跳地去了。
采菲转回身来,脸上的笑容无影无踪,眼中的阴郁一点一点地加上来。忽然闭了眼,轻轻叹气,再睁开眼时,却带了一丝安慰,嘴角一翘,提笔在纸上写道:“并无害人之心,只少首告勇气。”
……
……
邹皇后倚在床上,看着这十二个字,嘴角若有若无地噙了一丝笑,看向窗外,轻轻叹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案上,是沈迈令人悄悄送进来的消息:“外夷齐集京城,裘大有性命之忧,恐有人欲栽赃邹府。望早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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