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失去奕铉的自己,肯定活不下去,但事实却证明,她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坚强许多。
只是午夜梦回时,掩埋于心的那丝刻骨之痛,会毫无预兆地跑出来,令人倍感煎熬,悔不当初。
认真算起来,并没有谁负了谁一说,他们都是一样的,都在错误的时间,爱上了对的人而已。
以为轻易可以得到的长相厮守,不过是一场幻觉,爱情本不该出现在他和她之间,但终究还是情难自禁了。
欲语还休。
唤不回头莫著羞。
最开始的五十年,她尚能抵挡那无止无尽的寂寞与彻骨哀伤,可五十年后,本该随着时间流逝而被慢慢平复的痛苦,却变本加厉地朝她袭来,每当看到他人出双入对,每当看到他人阖家欢乐,每当看到他人儿孙满堂,过去种种就会疯狂涌现,同时,用了整整五十年为自己筑起的坚强堡垒,也在瞬间轰塌。甚至开始害怕夜晚,害怕孤独,害怕所有会让她回忆起从前的点滴之事。
无数次,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会疯掉,就算不疯,也无法再支撑下一个五十年。
奕铉临死前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有忘。
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但至少,要让他活在自己的心里。
终于有一天,她决定放下一切,离开魔界,去寻找往生之法。
即便明白,令神祗重新活过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魔界如今已经强大到只要不去主动侵犯别人,三界之中,就不会有任何生灵,敢主动招惹魔族。所以,她大可以安安心心离开魔界,将自己的子民与国度交给血练和朱夏。
她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领袖,但她自认为,欠魔界的她已经还清了,唯有欠奕铉的,她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无法偿还了。
当初奕铉魂灭,整个神界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当时魔界的大军就集结在神界外围,加上魔主又身携神魔两界至宝伏羲之眼和蚩尤之心,结果几乎无需猜测,只要魔主想,举手之间,就可以将神界彻底毁灭,。
有些神仙为了能活命,自愿提出,原放弃神骨,堕为魔道,一些年长者,一边痛斥那些立场不坚定的神仙,一边为神界的未来而堪忧,在他们看来,就算神界真的要被毁了,他们也势要与神界共存亡。
总之,不管是年长的神,还是年轻的神,都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谁料,魔主在虚境待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后,竟带着浩浩荡荡的魔界大军会魔界去了,甚至还下令,在神界选出新的领袖前,谁也不许侵犯神族,违令者,杀无赦。
她这个举动,一方面惊呆了神界诸神,另一方面,也让神人两界,对魔族的看法和观点有所改变。
正因如此,魔界才能获得有史以来最平和安稳的日子。
魔类寿数长久,与之对应,这条寻找之路也无比长久。
五百年的时光里,她几乎去遍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地界,但结果却都是徒劳无功。
复活一个凡人,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可她要救的,不是一般人,而是神,是神界的领袖。
明知这样的旅程注定不会有结果,但在一片黑暗之中,却始终有一簇微乎其微的火苗在燃烧,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坚持,也许有一天,奇迹就真的会出现。
时光骤乎如流水,似乎一眨眼就过去了。
人界沧海桑田,山川变幻,对于寿数只有短短几十年的人类来说,这五百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朝代更迭,历史变迁,世界总以它丰富多彩的姿态在不停改变着。
路过的小村庄,有一户人家正在接生,在产婆喋喋不停的鼓劲声中,蓦地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书幽捏了个隐身诀,进去看了一眼,便退了出来。
这是皇昱的第十世,在这时前,他当过名震天下的将军,当过不学无术的富家子,还当过身世凄灵的青楼小倌,甚至做过遗祸天下的大魔头,第五世的时候,连妖怪都当过一次,总觉得他寿命虽短,经历却比自己丰富圆满,有什么样的人生,就做什么样的人,今生的苦今生来受,当魂魄归于轮回,一切就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这样多好,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看不破的人,非要寻求一个长生不老呢?
她没有打搅那户人家,也没有现身与还处于婴儿期的皇昱相见,但她偷偷看过他的命格,这一世,他将再次成为天之骄子,盛世君王。
听说灵风上仙的十世情劫也结束了,准确说,应该是二十世情劫,虽然对于在神界的点滴,书幽早已不记得,但想到灵风上仙是因为自己才被贬下界,又是因为自己,多受了十世情劫,不免感到有些愧欠,好在最困难的已经结束了,重返天庭的他,对爱情,也许不会再向从前那么执着了。
灵风上仙重回天庭的那一天,一向儒雅淡泊的司南上仙,头一回热泪盈眶,认识这两兄弟的神仙,都知道司南上仙,为他这个不上进的弟弟操碎了心,灵风上仙在人界受难,司南上仙在神界也没少受苦,都说灵风上仙是去历经情劫的,可大家心里都觉得,他哪里是去受罚的,根本就是去享受的,作为凡人的那二十个轮回,除了做了一次痴情卖油郎,其余的十九会,都是花花公子。
灵风上仙也挺感概的,没想到他离开神界这么久,除了神界的领袖换了,其他跟以前比压根没变化。
所谓江上易改,本性难移,灵风上仙回归天庭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痛思悔过,也不是看望兄长,更不是拜见新任天尊,而是四处打听,书幽上神搬去哪里了,他要亲自向道歉。
众神闻之,纷纷绝倒,都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伙存在啊!
“尊上,这个灵风上仙,都经历了那么多次的情劫,还不知道收敛一点,干脆再罚他下界受十世情劫好了。”一个仙童模样的仙子,在一名高大威严的男子身边小声嘀咕着。
男子的面容,与奕铉有几分肖像,尤其是眼睛,都是纯粹的灿金,他不以为然地牵了牵嘴角:“能惦念一个人这么久,也算是一种别样的痴情,又何必去打击他呢?”
“痴情?”那童子夸张地摇头,“灵风上仙要是痴情,虚海之水就该倒流了。”
男子只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到底什么样才算是痴情?是像灵风上仙那样,千年来心里只记着一个人的名字,还是像奕铉一样,万年来执著一份迟来的原谅却不求半点回报?
他有些迷茫,却又渐渐清晰,耳边回荡着一个低幽清泠,却充满了寂寞哀伤的声音,眼前同时闪过一副陈旧画面——
“不愿意说么?也罢,既然来了魔界,那神界的名字自然不可再用,这样好了,我替你取个名字,你觉得如何?”
……
“就叫奕铉吧。”
……
“你们神界天族的后裔,都有这么一头金色纯净的长发吗?”
……
“你和他很像,像到我几乎要立刻杀了你。”
……
“你弱,我强,作为阶下囚,你除了听我摆布,没有第二个选择。”
……
“尊上,尊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为什么不回答我呢?”冷幽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仙童急切稚嫩的喊声。
他回过神来,轻轻将视线挪开,没有在向那个方向看一眼:“这种事情不是你该关心的,明明年岁不大,却整天老气横秋的,走,我们回九天玄宫,让本尊看看,前几日教你的功法,你练得怎么样了。”
“啊,功……功法?要不要这么急啊……”小仙童一脸心虚,偷偷在男子背后吐了吐舌头,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才走过五彩云桥,一抬眼,便看到玄宫门前站着一道倩影。
他揉了揉眼睛,呆呆看着对面的人影,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直到那身影离他越来越近,熟悉的笑颜在他眼前绽开。
“你好,许久未见。”
“啊,你……你好。”像是不会说话了一样,男子的声音透着狼狈。
小仙童简直要看呆了,一向行止有度,气质威仪的神尊,竟然失态至此,有没有搞错啊!
“对不起,没有提前告知,就擅自前来拜见。”话音刚落,几名神将就气喘吁吁,慌慌张张朝这边赶了过来。
“尊上,属下失职!”神将扑通一声跪倒在男子面前,一抬头,顿时面色大变,“她……她怎么……”
见着状况,但凡脑袋正常的,都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无妨,这位是本尊的一位故人,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尊上,这……”俩神将不是傻子,书幽明明就是硬闯进来的,这架势怎么看也看不出友好的意味来,更何况,她可是魔主,她那恐怖的力量,他们早就见识过。让天尊大人和这个魔女单独相处,真的没问题吗?
“尊上都已经说了没事了,你们还不下去,小心惹尊上生气。”小仙童是这里面唯一没有搞清状况的,不过仗着有主人撑腰,所以天不怕地不怕,不等男子发话,就摆起架势,对两位神将呵斥起来。
两位神将都有些看不起他,本事不大,脑子还不好使,在他们眼里,这小仙童就等同于废物一般的存在,但谁让他深知尊上爱护,他们也不敢拿他怎样。
最终,两位神将还是带着一丝不甘和警惕退了下去。
那两位神将离开后,男子还是一副呆愣出神的模样,书幽首先向前迈了一步,看着云山高处的宫殿道:“来者即是客,好歹请我上去坐坐。”
男子这才恍然回神,连忙道:“说的是。”随后吩咐身边的小仙童:“你去前面为魔主大人引路。”
小仙童似乎吓了一跳:“什么?魔……魔主大人!我一定是听错了!这怎么可能!”
小仙童夸张的反应,让原本就感到很不自在的男子越发地尴尬了。
书幽倒是没什么表情,像是这里压根就不存在那个咋咋呼呼的小鬼头,径自朝着玄宫的方向走去。
真正踏入这个宫殿还是第一次,想到之前的无数个****夜夜,那个男人就是住在这里,用最刻骨铭心的方式缅怀自己,原本以趋于平寂的心,再次刺痛起来。
小仙童上茶水时,故意在她面前那重重一磕,让刚想开口的男子脸色一黑:“小月,你这是在做什么?怎可做客人无礼!”
小仙童满脸委屈:“她是魔主,是杀害我们千万万万通报的魔头,我为什么要对她客气!”
男子脸色更差:“放肆!神魔两界早已化干戈为玉帛,若非魔主费心维持三界平衡,哪有神界今日的辉煌!还不快向魔主大人道歉!”
小月眼睛憋得红红的,那样子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一般,等着书幽看了许久,突然一跺脚,气咻咻地跑掉了。
男子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一张脸惨白惨白,看着脚下地面,几乎不敢去看书幽。
书幽却是轻轻一笑,毫不在意:“这样很好,有这个心底纯粹善良的孩子在你身边,时刻提醒你,真的是一件好到不能再好的事了,看来你真的很聪明。”
他猛地抬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当初我就说过你与他很像,但终究,你还是与他不一样。”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他没有打断,良久,她轻轻吐出几个字:“你比他明智得多。”
明智,亦是理智,像他这样严于自律的人是绝对不会做出奕铉那样的疯狂之事,他明白自己的责任,懂得自己的担当,这也是他一直引以为豪的优点,但此刻听她称赞,却不知到底是夸奖还是讽刺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来此,必定不是只想与我叙旧这么简答吧。”像是要逃避什么一般,他直接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书幽点点头,也没有兜圈子,直白道:“有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要你告知我实情。”
沉吟了一下,问道:“何事?”
“这百年多的时间,我一直在找令神祗复生的办法,但找了这么久,却一点收货都没有,甚至连一丝希望也看不到。”她神情一黯,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几日前,我遇到一个地界之人,他告诉我,神魔两界至宝伏羲之眼和蚩尤之心,不但蕴含可匹敌天地的强大力量,还有一个神奇的作用,我问他是什么,他却说这是一个只属于女娲氏族的秘密,而这秘密,只有帝尊娘娘知道,既然你是她的儿子,想必她一定会把这个秘密告知于你。”说着,她手掌一摊,一蓝一红两颗璀璨宝石,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望着她掌心光芒耀目的宝石,男子迟迟不肯开口,书幽也不急,就这样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哑着嗓子道:“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只要以灵力将伏羲之眼与蚩尤之心融合,就可以打开时光之门,从而令时光倒流。”
书幽眼神一亮,但他紧接着补充:“虽然可令时光倒流,但也不是万无一失,回到过去,本就是一种违反天地秩序的逆天之举,成功几率非常小,一旦失败,施术人将会被永远滞留在时光的黑洞中,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失败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从这个世上永远消失。”
“好,我知道了,谢谢。”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对方在说什么,书幽站起身来,收起两件法宝,转身欲走。
男子跟着站起身:“他已经死了,事实如此,你这般执着,又有何意义?”
她脚步顿了顿,低低道:“意义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只要我觉得值得,便足够了。”
他踉跄了一下,苦涩笑道:“真是看不懂你们,为什么,为什么呢?”
“现在看不懂没关系,也许有一天,你就会明白了。”
“是吗,我倒希望,我永远都不要懂。”
“所以说,你是个聪明人。”
“等等。”他追上去。
她没有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你只问过一次我的名字,自此之后,你就再也没有问过,我知道,对于我叫什么,你根本不会在意,但我却想让你知道。”他强行拉起她的手,一笔一划,在她掌心写下两个字——旬空。
“请记住,旬空,我的名字。”
她看着自己掌心,发了会儿呆,随后攥起掌心,抱拳道:“再会。”
离开神界的时候,虽然周围没有一个人,但她却知道,那个男子,那个叫做旬空的男子,一直在目送她离开。
几日后,她回到了魔界,继续励精图治地处理政务,认真安分地做魔界之主,血练观察了她近一个月,也没发现异常,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的心伤已经痊愈时,她突然宣布,朱夏为下一任魔主继承人,并于三日后举行继任仪式,对于她这一决定,魔族子民都有些恐慌,不过她表示,她会等朱夏通过试炼后,再做出最后的决定。想到她就算不当魔主,也是魔族的成员,长老们一番思量后,也就没有阻止,不过对于她这个史上最强领袖,长老们并不打算放弃对她的劝说。
可她想做的事情,又何时因他人有过改变。
朱夏不负所望,成功通过了试炼,魔界不像神界,只要大家认同,就可以成功上位,要想成为魔界的领袖,则必须历经多重试炼,不是每个魔类都能成功,有半途而废的,有临阵脱逃的,当然也有以性命做代价的,只有通过全部试炼,才有资格成为魔界的主人。
朱夏如今的力量虽然没有书幽强大,但她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会赶超自己,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有责任心,英明理智的领袖,由他来继任魔主之位,是再圆满不过的了。
朱夏正式成为魔主的那天,书幽去了魔界的禁地,按照规矩,禁地只有魔主才可以进入,其他擅闯者,都要受到惩罚,但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只有禁地,才能给她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使她在施法期间不被打扰。
按照旬空所说,将伏羲之眼与蚩尤之心融合,当两者完全合二为一时,一道黑白交错的时空之门,在她面前出现。
旬空的那些警告之语,她并非没有听见,恰恰相反,她不但听见了,还听得一清二楚。
她很明白,一旦她踏入这道时空之门,一切就再无转圜,等待她的,要么是重生的喜悦,要么就是永恒孤寂的残酷。
但她不害怕,想到或许他一直都陪在自己身边,就觉得比起失败来,成功的期待才更让人在乎。
毫不犹豫地,选择踏入时空之门。
那一刻,她心底是宁静的。
这么多年,她终于有勇气,做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
就像经历了无数漫长的黑夜,当她以为自己不会再醒过来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场景出现在自己眼前。
绯红头发的少年半跪在榻边,闪着赤红的眼瞳,柔柔地向她道:“魔主大人,您醒了?”
几乎难以置信,当确认眼前所见,并非幻觉后,她方才笑道:“青雀,这名字不适合你,一点也不符合你的样貌和性格,不如以后改名叫做朱雀吧。”
“啊?”少年愣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啊什么啊,哥哥是不是已经在大殿等候多时?快去叫他进来。”揉了把少年绯红的头发,她笑着吩咐道。
“哦,我这就去。”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不是书幽,而是青雀,少年顶着一脸的迷茫走出了寝殿。
望着青雀离去的背影,书幽脸上慢慢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慢慢地从唇角扩散开,直达眼底。
她回来了,这就意味着,她爱的那个人,此时也正在同一时空的某处平平安安的活着。
这就足够了,只要他活着,她这一生,便算是完美了。
一切都如曾经一般,走着既定的轨道,熟悉的一幕幕,仿佛演练过千万遍的故事,在她眼前又一次上演。
所以,在得到神界邀请时,她一点也不意外,倒是哥哥,还是那种喜欢操心的性子,耐心认真地为她分析利弊,分析格局,虽然明白,这一场鸿门宴她非去不可,但还是因为过于担心,而劝她回绝。
她也想过回绝,但心底的哪一点期许,总怎么也放不下去,终究还是决定,按照原来的决定,去神界赴宴。
走的路,看到的人,说的话,见到的场景,都与万年之前毫无差别,
见过了诸神,见过了莲帝,也见过了圣梵天,当对方提出要她见见自己的儿子时,她不再是迷茫好奇,而是坦然接受。
一个个俊美的少年,似一幕幕绝美的景色,让整个天庭都透亮了不少。
知道这些少年中不会有少昊,所以她的心境是平和的,不过,与万年前不同的是,她在那些陌生的面孔中,终究还是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
“旬空,你好。”一直低着头,略有些腼腆的少年闻声,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书幽。
因为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旬空一个人能听到,所以其他人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冲他笑笑,在他震惊不已的目光下,走到圣梵天面前:“尊上之子,果然个个优秀,尤其那位金发玉带的公子,更是颇有乃父之风,朗月之姿,令人折服。”
好话谁都爱听,旬空作为帝尊娘娘之子,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之骄子,她这么说,不但卖了圣梵天一个面子,也算是对旬空的一种赎罪。
与圣梵天一番客套后,她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再提要见一见那上不了台面者。
宴会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在那光怪陆离的彩光中,她恍然间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金色眼瞳,会是少昊吗?
记得万年前,就在此刻,在曲池尽头,她与他,结下了生生世世的不解之缘。
来之前,她就告诉自己,要让曾经的一切都如风而散,他们的彼此结识,不是缘,而是孽。
可还是鬼使神差的,想要去曲池那里看一看,她不接近他,之远远瞧一眼便够了。
才刚走上曲池,就听到一声温柔缱绻的呼唤,好似仅在耳畔。
“娘子。”
她愕然转身,竟然看到了原本该在曲池尽头思念母亲的少昊。
她愣住了,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见她没反应,他又唤了一声:“娘子。”
书幽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出来:“你……是在……叫我?”
他扬唇一笑:“是啊。”
他……竟然叫自己娘子,难道,即便时空错乱,他也依旧能够记得彼此的曾经?
眼前渐渐浮起一丝水雾,让眼前五彩斑斓的光彩都变得模糊迷离起来,可他的脸,却越来越清晰。
这时,不知从哪里又传出一阵起哄声,之前自她面前挨个走过的俊秀少年们排成一排,什么表情的都有,唯独少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这是唱的哪一出?
“不会吧,这小子走了什么****运!”
“我还当魔主有多厉害,说到底,也就是个普通女人!”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早知道这个赌就不打了!”
书幽一头雾水,怎么回事?故事不该是这样的!台本拿错了吧?
这时,八风不动的少昊,才挑了挑眉,抱着双臂为她解惑:“我们打赌,如果我叫你娘子,你不生气,他们就给我当一个月的跟班,任我摆布。要是你生气了,那我就给他们做一个月跟班。”
结果很明显,他赢了。
这下,书幽是彻彻底底懵了,多种情绪一同涌上心头,不知是感概,难受,悲伤,喜悦,还是愤怒。
见她脸色有变,少昊也觉得做的有些过头了,他轻咳一声,自发自动开始履行自己的权利,对那些看热闹的少年道:“父亲那边找不到人又要发火了,你们赶紧过去,别都杵这了。”
“喂,你凭什么命令我们!”抗议的家伙书幽认识,正是那个被圣梵天当枪使却还傻乎乎什么都不知道的鹤轩。
少昊一个冷眼睇过去:“愿赌服输,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鹤轩?”
鹤轩涨红了脸,想骂骂不出来,最后还是被别的兄弟给拽走的。
人都离开了,故事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曲池,明月,他和她。
“对不起。”周围很安静,他的声音虽轻,却极为清楚。
她该说一句没关系吗?总觉得,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实在太不应景。
“你知道吗,你父亲有意将你们兄弟中的其中一个,送给我当夫婿,你这么玩,不怕我真的选了你?”
他歪着脑袋,似乎在认真思考她说的话,“唔,是这样啊……”金色的眼瞳,似有水波荡漾,明明那样清冽,却令她的心瞬滚烫,“这样也不错,我一直都很好奇魔界是什么样子。”
她微微眯眼,加重口气:“那里到处都是魔,气候比这里要差,更重要的是,那里没有你的亲人。”
他无谓地笑起来:‘是吗?听起来似乎很不错。“他站直身体,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喂,要不你干脆嫁给我得了,这样我刚才那声娘子也算没有白叫。”
心口想被狠狠砸了一下,又酸又软:“我不喜欢开玩笑。”
“谁说我在跟你开玩笑?”
“你凭什么确定,我会接受你的提议?”
“因为你刚才没有生气。”他走前一步,霜白月色迎面照来,映得他的脸容别样柔美沉静:“你不生气,就代表你是有些许欢喜的。”没等她回话,他就自顾自地嘟囔:“真奇怪,明明是第一次相见,却觉得认识了好久好久。”他抬起头来,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睛却藏着笑意:“你说,这会不会就叫做一见钟情?”
她呆呆看着他,半晌没说出话来,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就像他自己说的,真的很奇怪,只要她眼里露出丁点哀伤,他就会觉得很难受,好像自己受到了多么大的委屈一样。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要想好。”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被他抓在掌心,一暖一凉,等他抽身走远,她才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件物事——
一管袖珍白玉笛。
发了许久的呆,她才将那管玉笛揣进怀里。
谁说这世上没有奇迹,谁又说上天永远残忍。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真正不同的起源,从现在起,她一定会悉心经营这一段重新来过的历史,不再留有遗憾。
仰起头,轻轻按着心口,不禁在明月之下,喜极而泣。
(全文完)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