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风驰电掣般地来到厂里的时候,火势已被扑灭。库区前人头攒动,大家刚刚救完火。个个灰头黑脸,一身湿水。她的到来,使本来乱哄哄的人群陡然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同时向她聚去。
包装品仓库已成一堆黑色的废墟,惨不忍睹。废墟周围到处是肮脏的黑水,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焦糊味。
李然的脑中一片空白。她没有走进它,而是远远地站在车前沉默着。厂里电闸被切断,大院里几辆车开着灯用来照明,手电的亮光四处飞闪。
不远处,正在消防车旁和消防警察谈着什么的赵南看到了她,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把呆呆的李然叫醒了。她木然地向他们走去。
一位消防负责人说,马上不能断定起火的原因,须进一步证实,但经验判断,人为因素不大,很可能是线路短路引起的。他说:“你们几年前安装的电线是假冒伪劣产品。我建议你们将所有的电线更换一下。不然,别的仓库的安全也不能保证。好在火情发现及时,救的也及时,没有累及其它建筑。”
李然悔不该当初不听赵南的话,硬要买那些便宜货!她没有泪,这不是小时候赖在母亲怀里哭一哭一切困难就可以迎刃而解的事情,泪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送走消防人员,李然和赵南拿着手电筒去原料库和成品库又检查了一遍,安排人员对库区实行24小时值班,让参与救火的职工去休息。
回到赵南的办公室。赵南点上蜡烛,李然这才看见赵南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地像个大花猫。她很感激他,却没心情说那些话,只说:“去洗把脸吧!”
赵南摘下眼镜,在脸盆里胡乱洗了一下,回来时,鼻子周围还有一些没洗净。他疲惫地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带上眼镜,又用双手整理了一下零乱的头发。然后神情沮丧地看着李然,等待她说话。
李然沉默了好久,才问他:“火是从什么时候烧起来的?”
“你下班走后不久。”
“为啥不马上告诉我呢?”
“我当时急着找人灭火,没有时间给你打电话。就是有,除了多让你着急一会儿还会有什么?”
李然生气了,想发火,却理解他是真心为她好,又将火气压了下去,“怪我当初不听你的话……我不知道劣质电线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
“到这份上就不要再讲这种话,我也没料到后果会这样严重。”
“四五十万元的包装品及仓库就这样毁于一旦,而且是在这订单纷至沓来和资金十分紧张的时候!”李然难过地将脸埋在手中,眼泪夺眶而出。“这水火土都跟咱过不去啊,明天该怎么办!”
赵南扶了扶他的眼镜,“然姐,你也不要太担心,大不了我把我家那套院子卖了,至少能卖二三十万,别的再想办法慢慢周转。”
正在流泪的李然一下子气乐了,“瞎说什么?你把院子卖了让你的爹妈住哪儿?跟你住单身宿舍?”她抹了把眼泪,“说起卖房子,我倒是有两套,不过,山中的那套即使去讨饭也不能卖的。”
“就是你深山老林里的那套?”
李然点了下头。“它虽然是我盖的,却是父母的。不过我想我们还未到要非卖房子的地步。”
“你想说什么?”
“把那辆江陵卡车和我的那辆桑塔那卖了吧!现在进货,都是人家送上门,那卡车总是躺在车库睡大觉,又占地方又搭管理费。”
赵南忧郁地看了一眼李然,几年来,这位豁达、直率,总伴有不幸的女人在烛光中显得憔悴和苍白,却也如此的美丽。他说:
“那辆卡车卖就卖了吧,你那辆车不能卖,你家离厂子太远——咱们厂荒郊野外的。”
“离厂子远的又不是我一个,别人能骑自行车我也行。目前,厂里好不容易拉来了那么多订单,我们要进原料,要重新购置包装材料,要给职工发工资,要刷新被熏黑了的库区,要更换电线线路,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有那辆微型工具车就够了……”
“你没说全,还得盖一座包装品仓库。可是你想过没有,给厂里厂外人一种我们依然朝气蓬勃斗志昂扬的形象也很重要。”赵南说:“你的车卖了,就等于告诉人们,我们已经山穷水尽,厂里职工和我们的客户们对我们会失去信心的。就像你说的,我们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的车最多不过卖上八九万,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李然觉得赵南的话有道理。她长长叹了一声,说:“好吧,那我就再摆几天阔。包装品明天暂时先放在几个车库里你看行吗?”
“只能这样了!”
“车库离办公楼和成品库都很近,千万得小心了,我这真是怕了!”李然说,“我们的银行帐上还有一点钱,你明天先去买一些电线,让电工尽快把电路重新走好,还得进一些包装材料,得赶快让机器转起来。我去跑贷款的事。”
“你放心去吧,厂里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李然信任地点了点头。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1点了,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的事要做。”说着站起了身。
“你也回去休息吧,不然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赵南说。
“不回去了,回去也睡不着。”
李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直硬撑的坚强跑到了九霄云外。她瘫坐在办公桌前,泪水开始肆意奔流。她很清醒,她知道自己不能消沉,厂里一百来号职工还要靠厂子的运转来生存,自己的责任很重。于是她从黑暗里站起来,抹去眼泪,点上蜡烛,找出纸笔,准备草拟一份近期工作计划。
她去文件柜里翻资料,不小心将旁边一个文件夹碰了下来,里边的文件撒落一地。她将它们拣起,整理好,准备放进文件夹,不经意间,瞥见最上面一张会计报表中的几个字——缴纳保险金……
李然终于想起了什么,又重新展开那张会计报表细看——她的手猛烈地颤抖开来。她甚至来不及将它们收拾好,就抱着向门外冲去——她要将这好消息告诉给赵南。
当她冲出门外的时候与一个人碰了个满怀,这个人就是赵南。他的嘴里正在叫嚷“保险,保险,然姐,我们怎么把‘保险’给忘了!咱们每年都交那么多保险金的。”他的兴奋得几乎不能自制。
“……是啊,我们怎么一直都没想起来呢!这下可能无需非要马上贷款了,”李然禁不住哭了起来。
“记得你好像说过,要做第二个史玉柱,不做贷款的企业家。”赵南深情地注视着她。
“是的,我说过,但我们的观念可能要灵活一些。”
她激动地将赵南拉进来,眼睛转了转,“记得哪儿还有一瓶酒……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