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人都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又极为护短,自家人做错了事关起门来打得皮开肉绽,开了门,对外却是一句错也不认的,说清高傲骨也罢,说蛮不讲理也罢,白家从白至公老爷子往下全是这样的人。
白子波所做的事情要让白老爷子来评判,不仅是错,而且是大错特错!不是错在报复,而是错在不该使这样龌龊的手段、这样手段传出去也不好听,平白地污了白家的名声!曾经白子波差一点与一位官家小姐订婚,对方家世人品样样不差,仅仅是因为对方姓钱,白家就回了媒婆,拒了这门亲,不愿让对方姓氏中的铜臭味污了自家的清白。
白老爷子将白子波痛骂一顿,末了道:“等你腿伤好了,自己去祠堂罚跪。”
白子波低声应下,又听白老爷子恼道:“这顾家全是祸害,老的不让人省心,小的只会连累别人!”
白子波苦笑不已,说顾昭华连累别人实在是委屈她,他和白子逸的事情还不都是他们自己乐意往人家身边凑?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有些发堵,瞧白子逸的样子,对顾昭华是真的上了心的。
白老爷子走后白子波又应付过父母和白老太太,好不容易把他们都哄走了,又让人把自己的心腹小厮叫来说话。
季氏进屋的时候正赶上那小厮出来,小厮见了季氏连忙行礼,“给四奶奶请安。”
季氏让他走了,转身进了内室,见白子波倚坐在床上,腿上搭着被子,被上是一件他惯穿的大氅。
季氏连忙过去,“这是干嘛呢?腿才伤了又想着出去?”
白子波火速地将手自大氅上移开,垂着眼帘道:“没什么,有些冷就顺手让来顺把大氅拿来了。”
季氏连忙让丫头去给白子波拿被子,又动手将大氅搭在屏风上,过来问白子波的腿伤。
白子波打起精神回应了两句,又问起两个孩子的情况。
季氏立时落了脸,“不是我背后说人闲话,夫君念着阿琴这些年不容易,才把二郎交给她自己养着,结果养出了一个小霸王,今天不只抓了大郎的脸,还往他的汤里扔雪球子,实在缺少教养。”
白子波一听这话就皱了眉,他两个儿子一个是季氏所出,另一个是跟了他许多年的通房生的,两个孩子的年纪只差了半年。白子波自认洁身自好,那个通房还是在娶亲前收的,为人最是老实,见了主母连坐都不敢坐,可季氏看她就是不顺眼,原来两个孩子都养在季氏身下,可季氏对自己生的大郎自是百般疼爱,对二郎却是甚少关顾,连带着丫头婆子都不上心,有一回白子波亲眼看见阿琴偷偷地拿了些吃食去给二郎吃,才三四岁的孩子吃得狼吞虎咽,最后还藏起一块,说是要晚上再吃。
阿琴当场就抱着儿子落了泪,还不敢哭得太大声,抽抽咽咽的每一丝都像打在白子波的脸上,从此他就把二郎抱回阿琴的屋子让她自己养着,阿琴自小在白家长大,又服侍了白子波多年,也是通文墨的,平时教孩子写个字读首诗绰绰有余,白子波观察了几日也就放了心,更何况二郎只是庶子,就算将来学业差些倒也无妨。
可季氏大概是觉得白子波此举是在打她的脸,自此对阿琴更为不满,三天两头地向他哭诉二郎怎样粗鲁,久而久之白子波也烦了,眼下腿伤着心情本就不好,听了这些更是不耐,“小孩子顽闹一些才好,你看看大郎,也是即将启蒙的孩子了,还是动不动就哭,娇气得像个小姑娘,遇到事情只会告状,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尤其最后一句话,季氏听完就白了脸,她嫁给白子波八年,自认夫妻感情尚好,白子波对她从未说过这样凉心的话。
白子波见季氏脸色变了,也不愿再多说,叹了一声拉住她的手,“你只管教好大郎就行了,二郎是庶子,文采也及不上大郎,你担心什么?这般挑剔下去,旁人恐怕要说你的闲话了。”
季氏当即落了泪,但也知道白子波是动了气,她不愿与白子波再生嫌隙,便口口声声地应了,可心里却愈发埋怨阿琴和二郎。
白子波腿上有伤,不便与人同眠,季氏安排好守夜的丫头便回去了,临出门前总觉得哪里不对,待出了门,外头的冰雪气息激得她精神一震,而后她脚下一滞,将手中的帕子凑到鼻端轻轻嗅了嗅。
身后的丫头问道:“奶奶,怎么了?”
季氏沉着脸将帕子递到她的面前,“你闻闻,可是我平常用的香粉味道?”
那丫头接过帕子仔细闻了闻,隐隐闻到一股极淡的清香味,“奶奶平时用的是金桂蕊磨的香粉,这味道倒是陌生。”
季氏想想自己接触过的东西,忽地脸色一变,将那帕子夺过便摔在了地上,恨恨地道:“我就说今日他对我怎地这般不耐!也不知是哪个小蹄子不知羞耻自甘下贱!”
那丫头对季氏十分忠心,忙道:“奶奶在说什么?难道是哪个丫头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季氏摇摇头,眼中沉暗得像无底的深潭,“这回恐怕不是府里的!你去!把来顺给我叫来!”
丫头转身就去了,季氏想了想,又推门进了白子波的寝室,白子波还没有睡下,听见外间的动静问道:“是谁?”
季氏深吸了几口气,看着隔断内室的屏风上搭着的那件黑貂大氅,嘴角抿得紧紧的。
来顺是白子波的心腹,白子波许多事情都是吩咐他去办的,包括放顾昭华流言一事,这回白子波将他找去说要停止这行动他还有些奇怪,毕竟白子波当初可是下了狠心要整治顾昭华的。不过主子吩咐了,来顺自然也得照办,谁料还没出府又被季氏身边的丫头追上,说四奶奶有请。
来顺只能又跟着回去,到了堂屋一见季氏那阴沉的面孔,还没说话心里就先打了个突。
季氏也不问别的,只问白子波最近跟谁在一起,来顺摸不着头脑,白子波私生活很是清白,出了衙门就回府里,偶有几次带着伶人的聚会也都是随着别人去的,白子波并不近身。
季氏却不相信,问来问去又问到白子波获救一事上。顾家虽来送信,却也不会说自家的姑娘和白子波一起在山坳里待了几个时辰,只说偶遇白子波遇难便托了人救起来,所以除了白子波主动交待的白家老爷子外,其他人并不知道白子波曾与顾昭华共处过。
白子波是独自出的京,连来顺都没带,来顺原本也不知情,可他去接白子波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听说前一晚有很多人上山去救人,就走了几家,那些帮忙的都得了顾家的吩咐知道不能乱说,只有一家的婆娘贪图几个铜钱,把顾昭华说了出来,不过她也只知道同时救出来的还有一个姑娘,却不知对方是谁。
虽然没说具体是谁,可联想到顾家送信、白子波暗查顾昭华,来顺猜也猜了个十之八九,如今看季氏这么气急败坏,再想想白子波腿还伤着就急着让他撤去顾昭华的消息……几桩事连起来,恐怕清白的也成了不清白。
季氏时刻留意着来顺的神情,见他忽然有一瞬失神,知道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当即叫过自己那丫头,指着她道:“我知道你对月娥有好感,你可以对我说谎,也可以对我说实话。”
来顺左右为难,最终仍是不敌心中所喜,斟酌着说:“小的也实在不知道什么,不过这回的消息的顾家送的,小的还听说那晚跟四爷一起救出的还有一位姑娘。”
这已不必明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季氏勃然大怒!甩手就拂了身旁小几上的茶盏!
来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战战兢兢地等了一会,又见季氏缓了脸色,让月娥拿些银子赏了他,让他先走了。
来顺走后,月娥小心地问:“奶奶知道是谁了?”
季氏极力克制着怒气,“顾家不知安分不守妇道的还会有谁?原先我听婉柔说起还当是假的,却不想世上竟真有这种不知羞耻的贱人!”
月娥忙劝道:“奶奶万万不可动气,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才行,婢子以为那顾家的姑娘纵然是个不要脸的,可对奶奶没有丝毫威胁,不说别的,她和离过,老太太就绝不许她进门的。”
季氏缓了半晌,捂着心口道:“只怕有人心比天高,之前勾引老五也就罢了,现在竟又盯上了四爷!一个没看住就跟男人连夜跑到山上去了,再过个半年恐怕连孩子都有了!到时候就算老太太不愿意又怎么样?顾家的权势加上白家的骨肉,恐怕一个妾位她都不会满足!”季氏恨得咬牙切齿,“一个破落身子还真是豁出去、什么都敢做了!”
月娥连忙过来给她顺气,“婢子看婉柔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对那位顾家姑娘也熟悉,要不……奶奶找婉柔姑娘过来商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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