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旸伏在窗边，暗暗心惊：“这人是几时来的，怎么我一点也没发觉？啊，是了，定是他先我一步到来，暗中伏于屋顶，我从树上跳下来时，未曾多所留意，才即有此疏忽。”转念又想：“听他之言，谅来便是石义堂的戴璟戴堂主了。江湖上盛传戴璟武功深不可测，他悄身隐伏，长息轻吐，我若要察觉到他，原也并非易事。”
蓦听得青瓦破碎声响，那人穿屋贯顶，涌身进到房内。金如生颤声道：“戴……戴堂主，弟子适才之言，全是受我师父钱一文煽引，弟子绝……绝没说出您便是帮中……帮中的奸细。”那钱一文怒道：“好一个孝顺仁义的徒儿！你当着戴堂主的面，快快从实招来，适才是谁说嫌疑最大之人便是戴堂主了？”金如生冷冷一笑，道：“弟子可没说那人便是戴堂主，这话是师父您说的。您在帮中辈分虽长，却也不可恣意冤枉了好人。”
钱一文道：“你说我冤枉了好人？方才你明明说道‘戴堂主也脱不了干系’，我来问你，这话是不是你亲口说的？”金如生一怔，嗫嚅道：“此话……此话确是弟子说的不假，不过那也是受您淫威所逼，才不得已说了出来。”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似是钱一文扇了他一个巴掌，大声斥道：“我怎么逼你了，你倒是说来听听！”
金如生道：“师父，您今晚唤我到这‘红泰坊’来，所为何事？莫非只是为了逛窑狎妓不成？嘿嘿，弟子一只脚刚踏进屋子，便听您说道帮中出了奸细，又说戴堂主举止有异，江湖上都说是他杀了洪门中人，这话可没冤枉您罢？”
钱一文不作辩驳，似是默认下了，金如生又道：“您说起戴堂主的两桩事来，字字诽讥，句句针对，似乎已认定戴堂主便是帮中的奸细了。这句话虽未由您亲口说出，其意却是不言自明。师父，戴堂主入帮短短六年，便即当上了石义堂堂主，您若心有不忿，大可向帮主自举，以谋堂主之位，如此暗中诋毁，大加污蔑，岂是英雄好汉所为？我金如生当初拜了您为师，现下想起来，真是……真是瞎了眼睛！”钱一文道：“你……你……”说了两个“你”字，便听得噗的一声，似是呕了一大口血出来。
戴璟静静听着两人倒戈互叱，不发一言，此时见钱一文已被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又即怒火攻心，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才即冷声说道：“钱师父，金如生，你二人今日犯下数条帮规，本堂主秉公执法，不会因尔等诟唧诬枉，便借公行私，大施酷刑……”金如生听到这里，连声叩谢，说道戴堂主度量宏大，不计私嫌，实是弟子之福，青帮之幸。钱一文哼的一声，低声咕哝道：“好不要脸！”
金如生浑若未闻，仍是不住口地赞颂戴堂主肚如宰相，气度非凡。戴璟道：“咱们一件件罪状数来，有过则罚，无过则免，任谁也不能轻忽帮规戒法。”金如生道：“是，是，弟子凛遵奉行。”钱一文道：“属下愿受戴堂主责惩。”
戴璟道：“钱师父，帮中《十戒》你可还记得么？”钱一文道：“属下记得。”戴璟道：“青帮《十戒》，每戒都有一首戒诗，你将第一首诗背来听听。”钱一文道：“这个……这个……”戴璟喝道：“快背！”
钱一文道：“是。”迟疑片刻，才道：“自古万恶淫为首，凡事百善孝为先。**无度干国法，帮中十戒淫居前。”钱一文一句句背诵下来，声音嘶哑干涩，听来有如鸦噪，待得钱一文背完，戴璟问道：“金如生，你师父背诵得可一字不差？”金如生道：“回禀师叔，一字不差。”戴璟又问：“依照帮规，**纵欲，该当如何责罚？”
金如生道：“依照帮规，该当以香板责打五十。”戴璟道：“你师徒二人违犯帮规，私逛青楼，这五十下板子，须轻饶不得。你二人可心服情愿？”钱一文和金如生齐声答道：“属下弟子心服情愿！”戴璟又道：“金如生，本堂主问你，适才你说后悔拜钱一文为师，此话可当真？”金如生喉间发出嗬嗬声响，竟不肯便此回答，戴璟又厉声问了一遍，金如生才启口承认。
戴璟道：“青帮帮规中有言，严禁欺师灭祖，藐视长辈。你以下犯上，议师是非，该当何罪？”金如生道：“轻……轻则驱逐出帮，重则……重则捆缚与铁锚之上……”一句话未说完，便哀声央求道：“戴堂主，弟子闻听钱一文他出言毁谤于您，一时心中不忿，才致失了尊卑长上之礼，实是……实是气得糊涂了。望您念及弟子一片丹心赤忱，饶过弟子一回罢！”戴璟道：“钱师父，您意下何如？”
索旸以手指沾了口水，将窗纸洇湿了一个小孔，偷偷向内窥去，只见一人身着青衫，背向窗格，立在当地，他面前兀自跪着两人，一人约莫三十余岁年纪，面容白净，另一人满脸横纹，是个老者，料来便是金如生和钱一文了，而那青衫客自然便是戴璟。
只见钱一文冷哼一声，道：“此等逆徒，留他性命还有何用？今日属下便清理门户，将他一掌打死了，以正帮规！”话音未落，便听得啊的一声惨呼，金如生就此丧命于钱一文掌下。
戴璟冷冷的道：“若按帮规，此等逆徒须得缚在铁锚之上活活烧死，但目下既无铁锚，便只得作罢。钱师父，适才本堂主听你说起江湖上的风言风语，有人言道洪门中死了十数人，都是本堂主下得毒手，不知您如何看法？”钱一文道：“戴堂主，风言风语怎可尽信？那洪门中死了人，便都赖到您的身上，实在太也说不过去。说到断人臂骨腿骨，又岂止金铲指一门功夫了？嵩山少林寺的金砂掌，山西葛家庄的探龙手，四川青城派的出神还虚指等等，皆有此等狠辣劲道，江湖上的庸愚莽夫一口咬定便是戴堂主所为，当真是一派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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