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生问道：“此话怎讲？”那人道：“近日江湖上风传一事，不知你可有听过？”如生道：“甚么事？”那人道：“短短数月以来，洪门中人莫名惨死者不下十余数，且都是被人断去了臂骨腿骨，以利刃穿颈而死，江湖上都说此事是咱们青帮下的毒手。”
如生一惊，说道：“荒谬！咱们青帮与洪门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们性命？”那人道：“若要追根溯源，却也并非是无冤无仇，当年翁祖和钱祖原是洪门中人，后来两人退出洪门，创立青帮，自此便被洪门视作叛徒。洪门中流传着一句话，叫作：‘由清转洪，披彩挂红；由洪转青，剥皮抽筋。’其意便是告诫会众，莫可叛会投青，否则定要施以严惩。”叹了口气，又道：“现下青帮与洪门分庭抗礼，势均力敌，别有用心之人若要挑拨两帮大打出手，实是极为可能之事。”
如生道：“这么说来，此事并非是青帮所为了？”那人道：“为师也不能确定。据洪门中人所说，那些惨死的兄弟是被人以金铲指法断去的臂骨腿骨，当今世上，能有此等造诣之人，只怕……只怕……”说到这里，便不作声了。
两人似是都想到了一人，一时之间谁都不再言语，只听得房内烛火毕剥作响，过了良久，如生才道：“戴堂主他……他的武功是极高的……当年他以金铲指法名震江湖，若是想……”话犹未完，便听那人斥道：“住口！此话莫可再说，否则叫人听了去，连为师也救不得你！”如生道：“师父，就算弟子不说，此事也是人尽皆知。当年戴堂主凭着金铲指闯荡江湖，力毙铁船会三十余名好手，血不染襟，毫发未损，可谓是名噪一时，声威籍甚，便是帮主也不敢小觑了他。后来亲招他入帮，更是将石义堂堂主之位交由他来担任，帮主如此器重，料来多半是由于他一身绝世武功了。”
索旸想起六年之前，确是听闻有人独闯闽北邵武的铁船会总堂，打败其内数十名高手，又将铁船会山主毙于掌下一事。后来此人被宿庆祥收为弟子，仅经三年师访徒，又三年徒访师，便开了大小香堂，叫他担任了石义堂的堂主。
要知寻常人欲入青帮，须得拜上名刺，将自己出身来历尽数禀知帮内师父，经过七年核考，得由师父准许，才算是进了家门。开了小香堂之后，再经三年习练，师父查其忠于家门，德行端正，便即报请引见部，开设大香堂，自此才可担任帮中职务。戴璟仅经六年，便能任青帮帮内二等司职，实是创帮以来从所未有之事。
那戴璟甫一坐上石义堂堂主的交椅，便即雷厉风行地剿灭了几个与青帮素有仇怨的帮派，如安徽亳州的良才会、山东高唐的龙车会、江苏泰州的十方会等等，这些帮派除了与青帮为敌，更将“反清复明”奉为旨要，公然与朝廷作对，戴璟率同青帮弟子大举进攻各帮派总堂之时，朝廷虽有悉闻，但也并未多所干与，反而派了索旸、杜度等几名粘杆侍卫暗中俯伏，倘若有漏网之鱼逃将出来，便即削株掘根，诛尽杀绝。
索旸忆起此事，心念微动：“戴璟此人睚眦必报，手段狠厉，若是因洪门与青帮多年前的宿怨，而下毒手戮害其内会众，原也说得过去。此人虽身在青帮，倒也替朝廷斩杀了不少叛逆。”
只听如生说道：“师父，戴堂主若要加害洪门中人，原是轻而易举之事。况且近些时日来，弟子甚少见到戴堂主一面，堂内其他弟子亦不知他身在何处，若说此事并非戴堂主所为，总也……总也须拿出点证据来才行。”
那人哼的一声，道：“天下间会金铲指法的岂止戴堂主一人？难道有人被金铲指杀死，便都赖到戴堂主身上么……”话至一半，便即住口，似是觉得此言虽也有理，但若叫自己再找出第二个金铲指法有此等深厚造诣的人来，寻索半晌，却也难以找出。顿了一顿，又道：“倘若此事当真是戴堂主所为，任咱们如何包庇，也是徒费工夫，真相总有大白之日，到时且看帮主他老人家如何处置了。如生，为师要与你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如生问道：“甚么事？”那人说了这许多话，声音已愈发嘶哑，沉吟片刻，低声道：“适才为师说道帮内恐有奸细，不知你可有瞧出甚么端倪来？”如生道：“弟子先前并不知帮中藏有奸细一事，经师父一提，又说起有关戴堂主的两桩事来，也不得不开始怀疑了……”
那人道：“你且说来听听。”如生道：“青帮与洪门虽有嫌隙，那也是许多年前之事，帮内诸位师叔以及同参、平香万不会由于此等旧怨，便去寻洪门的麻烦。更何况洪门所图为反清复明，而青帮则是行掌漕运，两相并不犯克，何以会至戕害人命的地步？依弟子之见，此事或是帮中同门受人利用，才会对他们下此毒手。”
那人赞道：“不错，不错，继续说下去。”如生又道：“洪门中有人中了金铲指而死，料来戴堂主……”说到“戴堂主”三字时，特意压低了声音，续道：“戴堂主也脱不了干系，但他身为堂主，武功既高，江湖经验又丰，怎肯轻易受人摆布？因此弟子斗胆猜忖，帮中若有奸细，嫌疑最大之人便是……”
便在此时，只听得屋顶上嘿嘿两声冷笑，有人斥道：“金如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本堂主。若按帮规，该当如何处置啊？”屋内两人闻听此言，登时骇然变色，忙跪伏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连连哀声讨饶。这两人心胆俱裂，俯身跪地之时，不小心打翻了桌椅茶碗，发出一阵砰嘭哐啷的巨响，静谧深夜之中听来，甚是聒噪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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