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无礼。以势压人,随意出手,这便是洪崖尊神,三皇之一的礼数?”
抬手将纷飞的乌丝梳理整齐,露出少年的面容,却比方才多了一点不同——少年眼瞳呈现一种铁灰色泽,凸显着冰冷无情,右侧面颊上,透着邪性的殷红魔纹鲜艳欲滴。
不论怎么看,眼前之人都与方才正气凛然的少年判若两人。
若非亲眼所见,他们都不会将二人放到一处比较,气质气息都实在是相去甚远。
“你是谁?安息呢?”
女娲身下蛇尾盘桓,上下打量少年,关切又戒备,少年看着都替她累。
无趣地挥手,只是手上握着那柄令神色变的魔剑,就显得不那么友好了。
“放心放心,那家伙不过是睡着了,他醒了什么都不会记得的。”少年横剑细细打量,笑容甜真如幼童,“倒真是个好兵器,比起什么花花草草笛子毛笔的,还是刀剑有男人味儿啊~可惜了……”
可惜这柄剑真正的主人是蚩尤,他不能彻底成为剑主,不能彻底掌控的东西就没有用。除非剑灵醒来承认他的身份,可襄垣出来天知道要多久,说白了还是鸡肋,留在手里也无用。
“至于吾嘛~嗯,吾没有名字,你们要是用他的名字来叫吾也无所谓。吾与他就是一体,不分彼此。”
“胡说!安息才没有这样一身浊气!”叶安息的身上总是带着最为清圣的气息,常人若是在他附近修炼,都能事半功倍,这样满身浊气也敢说自己是安息?飞廉狠狠咬牙,忍住了动手的**。
‘安息’嗤笑,“无知。混沌分天地,清浊,万物有生死,光阴,谁又规定一人身上不能有清浊善恶两面?何况吾还什么都没做,自然算不得恶。至多,不过是我身上浊气令尔等不喜而已。”
伏羲挥袖叱道,“邪道!当真是邪魔外道!清浊两立,如何能融于一身?我看你分明是此剑中的邪灵!”
天空云雷积聚,青白法阵光辉若隐若现,一股难言重压倾头盖下。
“戚!”
‘安息’面色倏冷,举剑指天,黑火血焰轻飘飘飞上天穹,像是利刃断发一般轻易破开法阵结界,与蚩尤相比,始祖剑在他手中举重若轻。长剑再次指向伏羲,‘安息’屈指弹剑,长剑便笔直飞向伏羲。
这一次,所有人面色瞬息万变。
然而‘安息’什么都没做,长剑上并无力道,飞跃至伏羲面前剑尖忽然向下直直插入地面,直至末柄。
“真是无聊。一柄剑而已,若无人掌控也就是死物。一件死物竟令你堂堂神明之尊畏惧如斯——呵呵呵,当真可笑至极。”少年仰天大笑,全然不顾伏羲已经漆黑如墨的脸色,“今天倒是看到了不少有趣之事,实在是痛快!不过——”
他转身一指压住阎罗袍袖下蓄势待发的手掌,笑容诡秘,“你们最好还是尽快把这里的浊气死气消除干净,否则——说不定哪一日吾就将他~吃了!呵呵,身为神仙,还是老老实实最神仙的好,贪心不足~可是会让吾这等邪魔外道趁虚而入啊。”
伏羲目光如炬,似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通透来。这种意有所指的话听起来当真令人不舒坦,预言这种事,凡人听好不听坏,神仙也没有好到何处。
伏羲心有所感,细细算来,却又一无所得,心中存疑却终究没有太过在意。一介邪魔外道的胡言乱语,何必在意?
‘安息’身上气息忽然消失,那冲天的浊气瞬息间消散无踪,徒留下一个沉睡的叶安息——
几人默然观望,不知都作何想。
阎罗接住他,撩开头发,发现魔纹也已消失,心中不知是松下了哪一口气。将人打横抱起,这大约是第一次如此亲密无间的接触,于他于自己只怕都是头一遭。阎罗怔了怔,回头远远望见伏羲晦涩难明的脸色,心下冷讪,周身黑火蔓延,化作无数鸦羽飞散,灵光向北而去。
伏羲没有阻拦,阎罗会去的无非两处地方,要找人何时都可。沉吟片刻,他将地上的始祖剑收起封入九重天阙的最深处,钟鼓和方才之人言下之义此剑日后定还有重见天日之时,届时怕是要天翻地覆,或许今日之局亦会颠倒,不若将之放入目之所及,也可时时监察。
几人对看一眼,皆化作灵光北往,伏羲摇摇头,日月双神,后土诸神也纷纷行礼离去。
……
这些再度沉睡的叶安息毫不知情,他只觉得全身都有种难言的冰冷乏力,好似心头有火在烧,全身却流淌着冰浆寒液一般难过。
他知道自己身上定然是发生了什么,阎罗他们神色平常,却是最大的不平常。他们是自己的好友啊,自己出了事怎还会如此平静以对?分明是为了遮掩异状而故作镇定——千百年的交情,还有什么是摸不透的?
可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系统全然沉寂,连熟悉的面板都半虚化,一片黑白灰。
若说这与自己的异状无关,他连骗自己都做不到。
好在系统于他在技能上早已无甚大用,以他的实力,一切术法武功斗不过是行使力量的方式,只要他想,便可随心所欲。
所谓神灵,不就是超脱规则而又强横无端的存在?
他的身体陷入沉眠,然而精神却像游魂般在大地上游荡。
像是被什么吸引,他停住在了安邑的上空。
紫黑色的土地如同神州大地上一个巨大的伤疤,触目惊心。
伏羲落下的血在土壤中冒着黑烟,与地底浊气彼此缠绕,安邑诸多亡魂流连不去,诅咒着,漫无休止。逐渐沉淀下来,在这片被神血所染的地域中四处游荡。
浊气犹如决堤的洪水,从废墟中心滔滔不绝涌出,却受伏羲力量所限无法蔓延到外界,不知要在此处受困多少年。
叶安息伸出手,手掌贴附在这结界上,伏羲的神力清圣而又霸道,极端排外。他此刻空有灵力,却半点使不出来,仿佛眼前不过是一场幻境。
但他清楚,这都是真的。
他闭上眼,感受其间浊气聚散,渐渐有了规律的脉动,像是有什么生命在其中孕育。
几缕黑烟向他缠绕而来,却被阻隔在结界内,被清光击中,发出了幼婴般却尖锐扭曲的嘶叫。
“洪流宜疏不宜堵,如此行事,却是强将这些聚于一处……唉。”
就像是垃圾的消化理论,自然界会自己消除这些生于自然的污秽,然而现在,却是被伏羲强制的束缚在此。
神灵乃是盘古清气与天地之灵相合而生,其自身便带着强烈的生气,神明者,可化生万物,亦可摧毁万物。这些浊气得了伏羲神血,吞噬其中生机清气,日后定然化生恐怖之物,只可惜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他发现,每当他想改变什么,就好像有无形的手让他在命运面前滑稽的转圈,错失时机。
这一次,大约也是如此。
“同归。”
摊开手掌,一团碧光浮于掌心。
光团中传出同归温柔如往常的声音。
“殿下?你……你还好么?”
“还好。”原本想问你如何知道,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重黎他们过去了,可说些什么?”
“没有。他们只同长琴说了些什么便一起道别离开。”同归顿了顿,“我看长琴似乎并不太情愿,若他当真不愿意,殿下何不……啊,属下僭越。”
“无妨。我此次现于伏羲面前,本就做好了准备。不过我看伏羲也并非全然毫无情义,暂时,起码百年之内无需担忧你我之安危。”
“是。”
“倒也不必如此拘束,左右又没有外人……同归,此次之后你便离开清明净重吧,这人世繁华美景,洪荒宇宙你还有太多未曾见过。如今,我也不再是当年弱者,你也大可不必顾虑与我。”
飘飘荡荡,灵光飞过草海,穿过地肺,越过霜雪昆仑。
瞬息万里,将山河万物尽揽眼底。
“!”
对面传来同归惊慌失措的声音。
“殿下!可是,可是我哪里做的错了?为何要赶我离去?若是属下做错了事,殿下责罚便是,千万,千万不要驱逐属下!——”
叶安息停下脚步,呆然道,“啊?谁说我要驱逐你了?”
“可是殿下话中的意思,难道不是?”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明白同归是理解错误,他禁不住笑了。“人间此次之事后患绵延无穷,伏羲处理不当,日后只怕灾劫丛生。我对浊气异常敏感,清明净重内如今皆是清气灵力,然而若是人间浊气爆发,却是难免受其牵连。我想将其收回,以法术封印,这样,日后倒还可留下一处清静之地。之事一旦封印便不知何时解封,如今其中多是些幼小灵体,令其沉睡便可,而同归你——让你沉睡其中,错失人间美景,不免太过遗憾。”
“……若同归不想离开呢?”
叶安息看着掌中光团,“当然,我自是遵循你的意愿。”
同归早就知道清明净重的来历,若是要将此界收起,便是要封印在安息体内。若是身在外界,他定然不会让自己常随左右,还不如,不如就这般沉睡倒也可以与之相随。
同归闭眼道,“同归愿意沉睡于此,待到他日醒来,仍可侍奉殿下左右。”
对此,叶安息只有叹息。他就知道……
“也罢,随你心愿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这个进度很快就可以进入到天崩地裂的剧情啦~~~
下一张司幽童鞋会出场打个酱油,对谢衣哥哥真是不能再爱了YOOO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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