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好,惠风和畅。
如此良辰他却只能呆在家里不能出去,实在是太煞风景。
最煞风景的,莫过于他还有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冷酷的“牢头”。叶安息上下打量一眼背光而立的司幽,不论怎么看,这人都称的上一句风采卓然,俊逸不凡——
据说在天界更是有许多女仙倾心于司幽仙君。
这种人只拿来天天对着他这个伪少年发呆,真是暴殄天物。
“司幽,你看窗外□如此美好,何不一同把臂携游?虽然你是影族,但你也早已不惧阳光,在这么在屋子里闷下去可是会长蘑菇的。”
叶安息不知道多少次不甘心的尝试,换来的还是让人喉头一梗的冷言冷语。
司幽神情淡泊明润,似有珠玉柔和,却又刚硬其内。
“大人本体乃是花草,又如何长出蘑菇?此处干爽通风,蘑菇也是长不起来的。至于出去……大人难道忘了前几日的教训了?”
叶安息眼神黯淡,缩了缩头,“……今天肯…………算了,我知道了。”
翻个身滚到床榻内测,铺开的衣袖几乎都能当做被子遮住全身,滚了两滚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
神农总是喜欢用石头建造神殿,连床榻也是石头……睡得真不舒服。
司幽看着他幼稚置气的背影略微无奈的摇摇头,按住左胸俯身作礼退出房间。
闭上眼隔绝朦胧光影,身体里纠缠难解的清浊之气流窜过经脉带起绵绵密密的灼痛。这疼痛已纠缠他近百年,早已习惯,也难以对人言说。
神农眼力不凡早在他第一次发生异变时便有所察觉,虽是听从了他不愿让他人知晓的心愿,却还是特意选取了这清气灵力充裕之处建立神殿,并让司幽看顾与他。
早些年月倒还无妨,近几年越发频繁。前些日子出去外界放风,竟不知何时变作浊气漫溢的模样,脾气暴躁,听司幽描述虽是对方先来冒犯,但他竟出手教人魂飞魄散也实在是——他当真难以想象自己变得那么狠辣,也许那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格吧?
神性多变,具有多重性格的神灵并不少见。但是像他这样神魔兼备的,数遍天地人三界大概也就这么一个。
人间浊气大盛,便是天灾大难将至的征兆,可惜别人并不如他一般对此感觉敏锐。神农心中有数,已经有十几年没有消息,不知是否做好准备。
上古人族并非完全靠人伦繁衍生灭,许多是诞生与自然,身体如神灵一般清净,若是浊气再这般弥漫下去,只怕那些人可不仅仅是像他这样难受,而是身体变异坏死,渐渐溃烂,到最后生不如死。
以自身做实验,叶安息多少可以推测人间以后的惨状……不知道他能做什么………他现在,只怕是比什么山精水怪都来的杀伤力十足,危害无穷。
摇摇头,想得再多也没什么用。既然解决不了自身问题,不如从源头处解决好了。就是不知道,如此多的浊气究竟从何而来,竟连长流水也无法抵挡冲净?
诶……这次说不得真的要去向那个讨厌的中二病求救了。
叶安息叹息一声,变出织锦蒙头大睡。
“神上。”
司幽沉声道。
“不必多礼,安息状况如何?”
“……并不乐观。安息神上受浊气感染越发严重,数日前再度爆发,若无法抑制只怕——”
司幽垂首,刘海挡住一片晦暗的眼睛,有些事情旁观者清,何况影族本就偏向黑暗,叶安息身上的状况必会有人比镇日看守的自己更了解。
叶安息体内的清浊之气已到了平衡边缘,只要一点火星就会引爆,谁也不知道那结果是哪一个他存留下来。
私心里,他还是希望是这个整日懒洋洋无所事事又有些小心眼的叶安息,而不是那个虽然讲道理却杀性颇重的他。
璇光幻镜中神农摇头叹息,毕竟是上古至今的老友,莫说是他女娲也有心相帮,可惜他们都没找到办法。
“……若是此处浊气过盛,你便带他去昆仑之地,设法再拖延一二。”
“属下明白。只是神上还未有办法?”
“唉……安息不同于寻常神灵,本就身居两面,想要抑制岂是那么容易?你尽心照料即可,其他不必多想。”
神农手中若木杖上枝叶伸展,柔和的绿色光芒随着神力盛放,幻镜中镜像归于虚无。
……
此处远绝人迹,除却鸟兽和偶尔误入的妖兽就只有茫茫苍山和空寂石殿。
叶安息虽然习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寂寞,千百年独居深山,但静极思动,被迫缚于一处与自愿独处的感觉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叶安息倒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些幼稚的叛逆心,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盛行严肃的司幽,但他可当真是不想一直被动下去。
回头望向已经成为天边阴影的神殿,叶安息仅剩不多的良心对司幽道了声抱歉,转身向隐没云中的高耸天柱奔袭而去。
千年时光如影而逝,千百年的光阴不曾在红铜般炙热灼烧的鳞甲上留下一丝刻痕,蜿蜒龙躯如同赤色长流盘踞在嶙峋山石间。
龙神的的起源渊源更久与诸神,千百年的时光太过无趣,只能在大梦中回味慢慢生命中流光瞬息的温暖心动……
那些带给他感动心动,以及震惊的凡人早已在无尽轮回中面目全非。
“钟鼓,故人来访你还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身上的钝痛不痛不痒,却是打搅了神龙的沉眠。
吼——
悠长的龙吟响彻不周山域,听起来十分霸道神武,早在耳朵上施放隔音咒的叶安息表示这就是一种直接摧毁人听觉神经的折磨。
别人甩毛笔甩的一股墨水,到他手里就只能甩别人一脸飞花翠叶,毕竟这个年代可没有墨水这么高端洋气的东西。
对着简单粗暴的龙族叶安息说话也随便了许多。
“喂喂,醒醒啦,口水都流成湖了……你是做了什么美梦?”
虽然龙涎效用颇多,效果也十分显著,作为医师按理不该放过。可这不周山里单单是应龙就有好几只,其他角龙螭龙更是难以计数……所以说有时候真的无知是福,看不到这些高傲的龙族丢脸的样子还可以毫无芥蒂的讲着东西拿来入药,可是见过之后,真是——
叶安息表示师父喜欢以草木入药果然是明智之举,起码采集草木难得有如此恶心的过程……
“吼……又是你。”钟鼓不满地在红光中化作人形,赤红色的云霞倏然化作飞展的绮罗,流云般裹覆少年的躯体。
大约是和叶安息混得久了,上身总算是挂了件衣服,只是仍旧露出大片光裸古铜色的胸膛,显得有些狂放不羁,倒是和钟鼓眉眼间的气势一般。
“什么叫又是我?我上次来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你睡糊涂了?”
叶安息摊了摊手,对于有严重起床气还性格恶劣暴躁的神龙此刻有些呆萌的状态十分感兴趣,脸上带着几分调侃的笑容。
“让我猜猜……你又梦到他了?”
他可不觉得钟鼓会挂念那个仅仅是让他好奇却不曾在乎的人族祭祀,钟鼓漫长的一生中能让他放在心间的,除却太古混沌中与衔烛之龙相守的岁月,就是那短短的连百年不到的流光只影,白雪琴音。其余无穷尽的岁月,他都被尊神的嘱托束缚在此,终生不得离开不周山半步。
钟鼓沉默着,叶安息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唉……既然你这么在意他,早让我去帮你问问不就好了?阎罗肯定能找到他转世的去处,你让他长生不死不就能一直陪着你了?若是你担心他没有过往记忆,这个也好办,我这些年钻研法术,对于这一方面倒是十分擅长——”
“不必。”
钟鼓利落的否决了这个提议。
“你那是什么眼神?”
“……啊,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时候你也不是那么像一条龙了…………”
龙可是最死脑筋小心眼独占欲强的族类。
若是钟鼓愿意,早在他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就可以如此做,可是这几千年过去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放任那个人重复着无止尽的轮回转生,经历不同或是相同的人生,最终,终有一日也会如这世上无数灵魂,命魂渐渐崩溃消散,最终湮灭于天地,再无痕迹。
钟鼓闭眼,“不说这个,你来又有什么事?按照你的话说,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不是一直嫌弃不周山居所粗粝风残雪冽,没事来这里做什么?”
叶安息也不隐瞒,点点头道,“确实有事想要问你。”
烛龙之子金色的龙瞳冷冰冰地倒映出叶安息的影子,叶安息有些恍惚,榣山那只率直活泼的水虺也有一双璀璨明亮的金色眼瞳。
榣山……那里的日子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
叶安息有些神思恍惚,钟鼓没什么好气地看着他,“哼。你有什么是需……你的气息,似乎比上次见面更浑浊了些。是为了这个?”
钟鼓略有些尖锐的指尖点了点叶安息的胸口,就如叶安息一般,虽然他看的不如他清楚,但钟鼓也能够模糊探测感应到三魂七魄中的种种变化异常。叶安息身上清浊之气虽然互相纠结,却如水油相交不相溶,壁垒分明又纠结至深。
上一次清醒的时候见到叶安息已不知过了多少年,但他还记得那时候叶安息身上十分干净,半点浊气也难以靠近他,像是本能的畏惧些什么,小心的避开他。这一次见到,却让人感觉叶安息的身体在主动吸纳浊气,在身体和灵魂中强行占有一席之地。
……难怪要来找他,或者说是找在龙冢深处的‘它’。
“既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着实棘手。只是你何不亲自去问?”
叶安息有些笑不出来,无力地垂肩叹气,语气哀怨。
“你又不是不知道缘由……”
“那也是本座的手下败将!你既然与我不相上下,怕他作甚!”
“话不是那么说的——”
叶安息摇摇头,“我早说过,这世间一切皆有对立两面。万物相生相克,虽然我们同源而生,但它恰是我的克星。所谓克星这种东西,便是能够对自身造成一种一击必杀且是暴击率百分百的存在。创|世火于我便是如此,哪怕只是一点火星,也能让我大伤元气,所以只好拜托你这个胜利者来帮这个忙啦!”
创|世火和创|世灵木遇到一起的效果比**,甚至是天雷地火都要来的可怖。先不说叶安息自己会不会彻底灰灰,但是那爆发的力量就够这世间重回混沌虚无——那是一切神魔,太上原初星辰都无法逆转的伟力。
叶安息从未见过□火,但是当他靠近龙冢的时候系统尖叫的警告的声音几乎让他头疼欲裂。自那以后他在没敢靠近龙冢,左右钟鼓皮厚血多,就算被烧伤几下也没什么问题,何况还有他这个天字一号奶妈。
钟鼓无奈答应下来,叶安息有时候脸皮之厚言辞之无耻就算是龙族也不免甘拜下风。
□灵火真红的颜色下是五光十色的幻光,那是推动混沌初生的火,包含了世间所能有的一切五灵本源。火光跃动着,时明时暗的火光穿透岩壁罅隙,映照出一片瑰丽的景象。
叶安息站在龙冢之外,仰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不周山飓风结界内天空都是这样终年不去的阴霾,风雪不止。站在洞窟前远眺,可以看到远方结界外的明亮天空,阳光照映在边缘的石山上,积雪的反光不断反射折射,不周山的一切都纤毫毕现映入眼底。
脚下的岩石并非寻常的黑灰,而是一种难以言语的暗红,岩石中一簇簇龙血草在罡风中夸张摇摆,却百折不摧——这里不知有多少龙族埋骨,也不知道有多少龙通过了生死的考验一飞冲天。
唯有这片沉默的山岩静静地记载着不曾流传下来的历史。
创|世火的声音飘飘渺渺,好似无处不在,就算如此远离叶安息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清浊两分,天地乃成。清浊相生,神魔乃成。”
叶安息与龙穴内的钟鼓皆是沉默,这个答案并不是他们想要的那一个。
钟鼓对于□火从无好感,而这种不尽不实的答案也无法给与他好友一个想要答案。他重重哼声,抬起一掌虚按身前,磅礴的巨力磅礴而出。
五行、阴阳七道创|世的色光在火种前展开抵御的屏障,却一如数百年前安邑天问之时般不堪一击。
将将恢复的一点星火又将消弭,叶安息觉得同是创|世灵物,这个同类未免混的太过凄惨。仔细想了想还是抬手打出一团灵气入穴,挽救在钟鼓暴力之下即将二度消散的创|世火。
他清朗的声音随着法术回荡在这一片天地。
“神魔两立,如何相生?而我身上又为何会被浊气侵扰?”
钟鼓看着面前仿佛催化一般膨胀起来,颜色甚至更甚从前的创|世火眯起冰冷的眼。
创|世火并无灵智,只能简短而生硬地回答。
“神血入浊,浊气生灵,魔成。□,包容,混沌,魔生。”
这货多说两个字会死么?一团龙力在掌中缓缓凝聚,空气中一种无形威压扩散开来,叶安息还在思索就被这股力量惊醒连忙一道灵缚锁把钟鼓拖了出来。
“诶诶你这人怎么还是一句不合就上手?这团□火还是之前遗留下的一点火星勉强重聚而成,似实实虚,再打散可就未必能保下来了!再说你和一个毫无灵智的东西计较什么,它又什么都感受不到。”
钟鼓磨牙,很是不耐烦。“我就是烦它话说一半!你听懂他说什么了?”
叶安息挠挠脸颊,点头,“大概……是明白了。”
起码我语文老师死得不那么早……
“你可还记得当年的安邑城?”见钟鼓想了想点点头,“虽然我当时超度了大部分亡魂,但还是有十分浓郁的怨气尸气残留于此,我离开后伏羲设下了结界,将其中一切都封印在内。按照它刚才所言,神血与浊气相溶导致浊气发生了异变,生出灵智,可能会形成魔。而我对浊气感到不适也是从那天开始的,要知道以前我生长在满是浊气的地方也不曾有过半分难过,想来缘由就是在此了。”
对于伏羲坑了自己他表示喜闻乐见,但是坑到他头上来就有点不能忍。他对自己体内另一个灵智的存在多少有些知觉,若是他的猜测没错,那大概就是他魔性的一面。
本来神魔一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现在天地间这种似乎有了变异的浊气,应该叫做魔气的东西越发浓郁,魔性开始压倒自己,这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总之,现在人间浊气稀少的地方不多,你这里算得上是最干净的一处。看来我也要叨扰一番了。”
叶安息笑眯眯地道。钟鼓看他笑的那般奸诈虽说没了脾气但也没什么好气,挥挥手,“不周山大得很,自己找个山头住着去,别来烦我。”
“是是是……”叶安息看着又化作原型沉睡的赤色应龙摇摇头,看着没有掌纹的手心心头微动。
……或许,他可以直接找到那个人,就算是报答钟鼓这些年来的帮助也好,或者是怀旧了也好,找到自己的祭祀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何况他的烙印还是直接刻入人命魂当中的,真的有心,要寻找不难。
“罢了,等我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去也不迟。才不过几百年,命魂应当还没有消散才是……嗯?”
脚下的山峦中有些莫名熟悉的气息,可他认识的龙一只手都凑不齐,这里怎么会有?粗略感应下,似乎还是受了伤的。
落下云头,叶安息走入洞窟,那气息越发强烈,他也觉得越是熟悉。
“汝…………”
低沉的仿佛带着重音的声音激荡在洞窟内壁,嗡嗡地闯入耳膜。那是条墨鳞金瞳的应龙,额头上晧蓝色纹印十分熟悉。龙族的瞳眸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他看着叶安息,欲言又止。
叶安息微微皱眉,多年来浊气侵蚀让他思绪颇为混乱,一时也找不到着莫名的熟悉感觉缘起何处。
“新的应龙?方才钟鼓并未告知与我,冒犯了。”
黑龙:“……无妨。许久未见,你一如当初啊…………”
“诶?”果然是认识的?
叶安息仔细算了算他到底蜗居了多少年,自从诸神登建木上天界,那之后已经过了千年啊……千年的时光,倒是足够一只水虺修炼成龙…………说到水虺他似乎还真是认识一个,好像也是黑鳞金瞳,额有纹印,叫做——
“……悭臾?”
作者有话要说: 恩,接下来就该天柱倾塌,天灾**并起了~长琴终于能出来打个酱油了虎摸一把。
允许最近通宵精神不佳的在下去眯一觉,醒来就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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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阵子系统崩盘然后硬盘也被格式化,所有存稿大纲全没真是手忙脚乱……爆了字数也没把长琴拖出来在下有罪【躺平任抽打
尽量三张以内解决史前遗留问题=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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