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悭臾？”
叶安息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就算千年能修炼成龙那也是角龙，可眼前这分明就是一只应龙，虽然修为尚欠，但本质已脱胎换骨，只要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不弱于钟鼓的强者。
在他记忆中的小小水虺脾性暴躁，性格却单纯易懂，逗弄起来颇为有趣，但心气极高，答应长琴了要修炼成通天彻地之应龙带他乘奔御风，便始终坚持。这份百折不挠的信念令他十分敬佩，初时也曾出手相助，后来悭臾出外修炼不再困于榣山水潭之中，他也未再见过。
“为何不敢确定？难道以你的眼力竟看不出吾的本源吗？”黑龙俯下龙首，近距离细细打量他，温热的鼻息迎面而来带着浓郁水汽。叶安息看着硕大龙瞳，看着自己身影完全倒影其中感觉颇为怪异。“你的身上倒是多出许多东西……是这些浊气屏蔽了你的感知么？”
叶安息摇摇头，拍了拍龙角。“无妨，小事而已。倒是你，修成应龙竟敢在我面前装大头了？小家伙看来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啊，也难怪长了这么大个。”
按理来讲，龙族修炼为应龙之后便可算是与诸神平辈而论，虽没有明文规定，却也算是约定成俗。叶安息此言未免有些不敬，可悭臾却松了口气，不论怎么说这般没大没小才是他们的相处习惯，之前那样也是他心有芥蒂不觉就疏远了。现在恢复旧观倒是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钟鼓大哥自不可能随便接受神族，而他也相信自己认识的两名旧友，也决不会是那般冷漠无情的高高在上的神灵。
悭臾想着，身上受伤之处的感觉又恶劣几分，顿时又有些没精神。
“你受伤了？”
叶安息抬手正碰到黑龙腰腹出的巨大伤口。变作人形或许还不太显眼，但龙形时候一点小伤都会被放大数倍，何况如此深重的伤势？
“是神力……听闻不日前有孽龙与南海兴风作雨祸乱人间，是你干的？”
叶安息声音有一点冷。
他虽然偏护亲近之人，但是非分明，对错心中自有度量。于私怨伤人害命那是他人私事，这种事江湖中屡见不鲜，以人情难分对错，唯有法度可衡量一二。但神魔超脱众生，随性而为所造果业无法衡量，或许不过是萤火之事，或者是天崩地裂的灾劫。
龙属水，于海边兴云布雨，掀涛天浪，所害人命何止万千！
人命何辜？
“……是。”
黑龙霸道全无，倒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毕竟千年过去，昔日记忆不曾褪色，高高在上的神明之威积威犹存。
叶安息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这是三观不同的问题，就像人不会在意蝼蚁的性命一样，龙族也不会在意如虫豸般微渺的凡人。既然要在不周山暂居一段时日，他不介意在亲手来纠正一下悭臾歪掉的三观。
虽然劝自己放宽心，疗伤时仍旧是下了几分重手。灵气凝针入体，若是不做准备，那般痛楚可非常人所能忍受。悭臾还未反应几乎便要惨嚎。
“忍着，不然你就继续受神力折磨好了。”
说起来前些日子做的新药还没有人试验……叶安息运转袖中乾坤一团燃着青色磷火的药汁凌空浇在伤口处。
……
据事后角龙们的记忆，那一日悭臾大人的龙鸣声声震四野，无数弱小龙族自空中落下，悭臾大人不愧是钟鼓大人看好的应龙，果然龙威盖世啊——
不周山天地所衷，更有光阴尊神衔烛之龙与诸多神龙守护，当真天清地澈不占凡浊。
叶安息在不周山住了下来，以他如今法力操纵草木不过举手之劳，也亏得他，不周山里平白生出葱葱绿意，白雪佳树，风景到别有一番雅致。
曲声袅袅而绝，叶安息摸摸身后依靠着的巨大龙首，抬头看了眼山头天上几乎遮避云日的神龙。
“悭臾可还记得当年长琴一曲百凤来朝的景色？如今我这也算是万龙来朝，日后再见倒是可以好好向他炫耀一番。也省的重黎总是一副他儿子最厉害的模样。”
“……长琴。”悭臾声音沉闷，千年之约，不知是否还有应验的一日。“汝这些日子呆在这里也是无趣得很，不若吾载你畅游山河如何？”
“我？”叶安息放下长笛，半晌摇摇头，“这天下的景色若不亲自走，亲自看，便没了意义。若说凌虚九天俯瞰天下，我又何尝看了千百次……”
掌下黑龙鳞片细密栉比，冰冷刺骨，眼睛却是温暖的。
“若有朝一日三界太平，你不若化作人形，行走人间——那定然是绝好的风景。”
“……那就一起去吧。”黑龙硕大的龙目映出天地，风云流转，草木苍翠——那是榣山的风物。“和长琴一起。”
叶安息重新靠在龙躯中，摆脱不掉的少年面貌眼眸微弯，横笛唇间。
“好啊。”
从上古活到现在，就算是再蠢笨的人也会成为智者，何况叶安息并不是。对于这些简单直接，思考模式僵硬的龙族来说，叶安息到来着实解决了他们不少麻烦，其中就有怎么追求心上人这样重要的一项……
早先便说过，上古之民包括诸天神魔在内都没有道德伦理，龙族更是不将神族设下的纲常放在眼中。是以，龙族之内随心所欲，伴侣之事……同性相恋者不在少数。
虽然早就明白，更是从风气开放至极的大唐中历练出一颗百折不碎的心，叶安息除了叹气很快便兴致勃勃的支招。要知道每一个爱好码字的宅心中都住着一万只神兽，千万不要小看他们猥琐的内心，其无下限程度绝对能碎掉一地三观。
“……鱼传尺素互寄衷肠什么的，哎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明白，咱们直白一些，就是——”
叶安息很久没和人好好说话，司幽那家伙八竿子也打不出一个响，现在有一大群乖乖听话的人，啊不，是龙认真围着他听他说这些，话夹子就有点收不住。现在什么诗词歌赋都还没有，最多是一些祭祀歌谣，山歌一类，他拽文嚼字也没人听得懂，还是大白话来的实在。
“总之呢~文艺点的就要装作是知音，不懂你也得装点懂，好歹也听了这么多天了，好坏总能分辨吧？要是简单的，那就直接粗暴一点，反正让你们温柔也装不了几分钟，露馅儿了反而不好……懂了？”
一群壮实如山岳的龙乖宝宝似的齐齐点头，那画面实在是十分震撼又十分滑稽，叶安息按着额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拍拍手正要叫群龙退散，远天琴音悠悠而来，聆如白雪，中有真情，当然感心动耳。
“……如此琴音，当世竟还有人可弹奏…………？”
不对。
叶安息起身远望，那封闭天地的飓风结界外有神气流转。虽然刻意隐藏，但他此刻身有清浊，感应敏感度提高不止一筹，其中有数道气息十分熟悉，叶安息面色顿时阴沉。
不速之客远道而来，显然不会是和一群龙看星星赏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的。
“……呵，伏羲之心昭然若揭啊——”
一头小角龙探出头来看着叶安息面上冷笑道，“大人，怎么了？”
“……无事。”叶安息打量此龙，倒是个老实的，暗暗点头，“你去叫醒钟鼓，就说有客来访，还是旧人。去吧。”
“哦……”
群龙散去，悭臾缩小了数倍的头颅从叶安息袖中探出，昂首向天，“是神界的人来了！竟如此快速……只是不周山岂是他们所能进入的！”
抬手拍拍悭臾脑袋，叶安息凝眉望向琴音起始的方向。
“别吵。若是钟鼓陷入沉眠，飓风结界亦将削弱，对方显然已探查清楚，竟连这琴音也还原十之□。如此本事，何不用于黎氓百姓，实在可惜……”
“钟鼓大哥才不会中这种没什么用处的幻术！”
“蠢龙……不是琴音催他入眠，而是他自己不愿醒。龙神寿数何其漫长，能有一人记在心头，余生已足。不过也都是些上古往事了，你不知晓也无妨。”
叶安息有些不忍地闭眼，缓缓摇头。若说悭臾与长琴的约定乃是君子之盟，那师旷之余钟鼓，钟鼓之于师旷，是知音，是至交，是彼此独一无二的人。
这世上纵然有再多通天彻地的赤色应龙，都不是钟鼓，这世上再多的琴师，也都不会是师旷。
当年那个半妖的孩子，走到最后，一生无怨无悔，徒留下钟鼓用漫长的时光去怀念……
叶安息也不知道，这样一种祭奠要到何时，才算是终结。也许一生，也许只要再过千百年——
“不过现在却不能让他睡下去，既然是神明到此，想必是有备而来。你伤好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活动活动筋骨。”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没网所以更新比较麻烦，十一会日更，今天就酱【顶锅盖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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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编编商量这周排榜入v，至于具体日期会在明天和编编商讨后放在文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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