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的话，说了一阵又复一阵，她说了很多，都是她白天想好了的腹稿。她说话中努力拿稳着自己，有意说得从容稳静，可说到有的地方，她还是难以自己，不得不中断，轻轻抽泣几下，到心上稍平后又接续，“．．．．．．所以说，你懂我不如我懂自己的多和深，你信里说我的想法不合适，我能懂你，从你方面说是合适的，因为你是做儿子的，可是让我相从相随，跟上你那么活下去，对我就不公平，不合适了，因为在那里我过不上应该的日子。那些日子里，我能说给的人是你，也只有你，那时候，我知道你能懂我，护我 。你的情分，我今辈子不忘，忘也忘不了。说起过去，有的事我给你说过，你知道，有的事情我没说，今天也不想说，不想让你的心遭罪，我只是回家给我爸我妈说过——”
在这里她停住了。毕竟，自打跟了他，两人没有过寻常夫妻的口角，这些年里，他对自己做过的，她心里一直明白，一直记着。在她信里头次提出她的想法给他，和之后给他回信里无望地写出了让他错愕的那两个字的时候，她经受着这两个字带来的情感上的煎熬。今天，她当着他，说了自婚以来没有过这么长的话，虽然她调节着气息，但声音到了他的耳里，仿佛都成了泣声，语言投到他的心上，都成了悲诉。
在录适，他也难过，却难以苟同她的想法。他是长子，自忖不能学一上出来就弃开父母跟媳妇另过。这半年来，不论是书信里还是今天的面对，他罕有地觉出，凤仙有了不同当年的味道——刚愎和不屈，而且，语言表达上也长了一块。快一年不见，此刻挨在身边的她，温软的身体若放在当年，他会自然地拥她入怀，可这时，他只觉这丰腴的身体里，投进了令他生异的东西，这东西给了他冷然的距离感，男子本该有的对妻子的温存欢悦的心思，在这凛凛然的感觉中，化成了无踪。
“跟父母一起生活，不一定非得是你说的那样不堪，你得想还有我哩么。你想想当初，不是我去给父母说，你才得上初中的么？不是我去给父母说，你才得出来工作的么？” 他软软地说。
凤仙转脸向月，再不言语。自打工作以来，麟游这里虽是穷乡僻壤，但她跟社会的接触总比当年窝在家里多些，加上她已是这三人卫生站的小头，观念里多了自我意识，开始懂得寻求和争取自我。她回过脸来看他一眼，心里默想，“你是个弱汉！” 却没说出口。
见凤仙这样，录适开始明白，他的麟游之行将难圆初衷了。凤仙身上初显的刚愎似乎告诉他，她不再是昔日里的那个她了，这个曾经被紧栓在家门内锅台边，随人使唤的女性，如今要挣脱绳索破壁飞出，去做她自己了。当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中学时的学生团干部，他接受的新思想，让他倾向于承认对方，只是多年的夫妻情让他依依。上中学时，女生中对他的意思，他不是没知没觉，而是觉而不移。他守着凤仙，护着凤仙，今天在就要和他守过护过的人作别之顷，怅然的
感觉，一阵一阵在心上起落。
“你说我懂你不如你懂自己多和深” 他稳了稳自己说，“说有的事情上你今天不想说，那就不说了，我不该勉强你。”
他说的不该勉强的东西，凤仙不说，他其实心里已模糊有了点影子，却不愿意她说出口，他只愿这影子封在自己心里，随自己至终。
他仰看着顶上，稳静地说，“到这一步，那么我说，我同意你的那两个字” ，他虽然没有重复她信里的那两个字，他和她两人此刻都明白——离婚。
到录适真的说出来，凤仙反觉有点突然。她的望月的脸再次侧转过来，模糊中看不清他的神情，昔日的情分忽然来到她心上，凄感占据了她，随即又被早先的想法占领，仿佛家乡二老的目光正看着自己。
“娃娃呢？” 她惴惴地问。
“娃娃是你和我两人的，将来什么时候都是。你若是非要娃娃，我希望给我时间，回去说通父母，我把娃娃送过来。在这上我得承认，我还没有大的把握。你若是愿让娃娃在我这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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