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经历,慢慢隐在了杜适的记忆里,每想起来,他总不免伤感。随着时光的流逝,这种伤感总算减弱下来,他的心情,工作和生活,慢慢地恢复到了平静。十一个月后,他卷入了自己不料的一场风暴,起因是对院,所两级党委书记个人遭遇的同情。
自从离开交大来在北京工作,已六年过去了。这六年里,他不曾有过加入组织的指望,一是他有自知之明,再是每想到谭居正同学,想到四爸,他便有种距离感。可他看到,党员队伍里确实有值得敬重的人,他们工作勤恳,不筑罪于人,比如他的前组长佟自立,就是心目里的这种人。
一九六六年五月伊始,情况起了很大的变化,“安安静静,干干净净” 的环境已经不再,工作秩序也已大乱。按常情,杜适想这情况总该会反映到聂老总那里,他总该会生很大的气,严厉批评下属,并责令扶正形势的。可日子过去了,杜适指望的事情没有出现,而且一直没有聂总的消息。这时杜适想,形势已非他能够左右,这位令人崇敬的“科技元帅”的权威,在汹涌的“运动”浪潮面前,已失了作用。
一开始,杜适对冲击党委,“砸烂xxx”的“造反”现象,对“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心里总持着怀疑,他带着温故知今的心理思索眼下的形势。运动的初期,他怀疑当下组织的软弱是否有意为之,可能是当年路子的重演,到头来一批人就该倒霉了。可形势的发展,让他很快修正了自己。他在台下,近在咫尺地眼见造反派们对身为将军的院党委书记做着野蛮的肢体折磨,对所党委书记做着同样的狂野摧残,那场面,让他实在难忍,心里平静不下。多日的思辨和斟酌后,他写出了自己的第一张大字报,其中引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这篇文章中的道理,表明同种道理不能此一时,彼一时,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里的“打翻在地,再踩上一只脚。”来对待自己队伍里的干部。
大字报贴在工作区人们熙来攘往的被称为“大字报街”的地段,位于其他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的偏角处。贴出后当天,他多次去混在人群里侧听,当听到“这保皇小子!” ,“走狗!” 时,心上一缩,有种被人不屑的味道;听到“温良恭俭让派” 时,只觉自己不合形势,但默想“难道要野蛮残暴派么?” 当听到“肯定练过书法。” 时,他想起了父亲,和父亲留给他的那只青铜墨盒。
从杜适平素的淡远表现,没人相信他的大字报是为维护党的领导而发,但大字报里的观点,毕竟和当时掀起的狂乱思潮相违,因此,便为本室内于岩引领的人众的不容。在他率人对杜适发难后,两种观点的交锋便展开了。杜适清楚己方人少势单,他在交锋中是且战且退的,他的大字报原本无意“保皇”,而他的观点却被冠上了这名分。他像个就要被汹涌波浪打沉,正紧紧抱住一块木板不放的人,这块木板,就是《关于正确处理人
民内部矛盾的问题》里的观点。这期间,他性格里的不屈成分一直支撑着他。
周日的晚间,杜适来到研究室,无目的地去翻看当时的一堆报纸,“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 《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 ,“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党内一号,二号走资派”,“全国大串联”。。。。这些字眼,一个个在他脑里滚着,跳着,翻过去,正过来。接着,眼前幻出一群群人,正在押着部长,将军,校长,教授,在高台上坐“喷气式” 。再接着,又幻出了于岩,目光对着自己说,“你等着!” 他这时不禁悚然,一个回神,将眼前的幻象挥去,起身去到窗口,外面的星辰好极了!他遥望天顶,不由得心胸淡远,只想离开这世间,去和太空同化。
于岩的面孔又来到了眼前,似乎说,“还自以为是,甘做保皇小子么?”
他霍地转身回到桌边,提起毛笔又写下一张小字报,去贴在了工作室门口走廊的墙上:
。。。。。。如何对待两种不同性质的矛盾,**早有理论阐述,对这一理论,不可彼一时,此一时...不分对象地,用“打翻在地,再踏上一直脚”的暴力手段对待自己队伍的人,对待党书记,只能是亲痛仇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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