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来时见已经跳完一曲了。”杜适微笑回应。周颖身旁那位男士眼望着别处，周颖不介绍，杜适也不便问。十几年前的往事，在他和周颖心里都已淡去。周颖很自在地说，“舞曲选得不错，音响立体效果也好，跳起来真爽。呆会我去调音间给说说，建议给来两段劲舞的曲子，像迪士尼什么的，跳它个尽兴，哈哈哈——”
周颖爽利豪宕的谈风，使几个人都愉快地笑起来。
“嗨！瞧见没？那位！” 周颖忽然朝东北角方向努努嘴，几个人随着看去，不知她指的哪位，同时听她对佟自立说，“挤掉你组长位置的那君。”
这时，杜适和佟自力注意到，远端人丛里的于岩，正在场边和一位女士说话，周颖继续说，“当初我只当他能弄个什么所和院的领导当当呢。这好，权没夺成，自个支委跟组长的的芝麻官也抹了，这叫什么来着？该！”
杜适和佟自立相视一笑，佟自立说，“都哪辈子的事了，还提它做啥子哟！”话毕畅怀大笑，那黑密密的圈脸胡子，和着枣红色的脸盘，不熟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有着火神爷面相的人，会有一幅善良的心地。
正说着，舞曲又起。周颖和那男士起身入池，这边佟自立先杜适起身，带了田青去舞。杜适理会他俩心意，他给尹雯说，“跳一曲好么？”尹雯微一点头，于是，随着抑扬的华尔兹曲，他带她旋入舞池。舞中，耳边仿佛又响起上曲舞中田青的那话，他在心里对怀里的她剖白，“我是真为你想，指望有个才德俱好的人伴你，而偏偏这样的一个人，被世事沧桑和风吹雨淋洗去了本来的面目。” 这样想着，他心里不是味道。
她从他的表情觉察到他似乎在想事，她目光不离地看着他，他的心却正在向佟自立夫妇叫，“我还得给你们说，你们是不了解谭居正，你们光看人家‘核桃皮’，想没想皮里包的什么？那是大脑，是拥有超人睿智和温情的大脑。你们更误解了我，她曾是我供养在心里的至爱，我怎么能把至爱看是低档？” 这样地想着，他躲避着她的凝视，目光总投在别处。他无言地带着她旋步，转过两圈时，他听她低声说，“你看我一眼就这么难？”
他瞿然一惊，目光立即来在她脸上，见她眼里已是隐然的晶莹。他难过得一个字答不出来，随即右臂微微使力将她带近自己以示歉意，同时只觉嗓间哽塞，心情如潮水般起落不已。他微张嘴，舌尖舔一下上唇，忽然觉着眼眶湿了，同时心里暗示自己，“要忍住，别淌出来。” 虽然这样，又像二十多年前在颐和园那次，她又看出了他，跟上说，“我又错问了，别想它。” 说完，脸上是难辨的微笑表情。他能觉出她是强作出来的，里面含着伤心，而这也不像二十多年前，那次即使伤心流泪，也会无束地合盘托出感情，俯在自己腿上，让青春泪水敞其所流。今已非昔，情感只能约束在心里，在心里无声地抬头，无论表情还是言语，能看懂听懂只在彼此之间，连佟自立夫妇都摸不出来。
她的话果然起效，两人的情绪便又稳了下来。
又旋过一圈，她问他，“刚才跟你们说话那女的，跟你是一个所？”
“对，还是一个室的呢——” 他把“周颖” 两
个字咽住，不想在尹雯面前多提说她，虽然曾在中山公园给她坦陈过。在他想岔开话题的时候，听她说，“她给人印象挺爽快。”
“是这样。” 他怕她再谈周颖，紧着岔开说，“她说给佟自立和我的那人叫于岩，就是当年炮轰聂总，跟我大字报论战的头头。”
“是么？我抄你的那些大字报内容，现在还在我的本子上呢。”
“不想你还会保存这么久。” 他一阵感动，于是放开步子，起合，左旋，右旋，驻停，造型，再起……，想用舞韵带走瞬间的伤感。他觉得她的柔韧性，起伏，旋步，配合都很到位，自己怀里的，不再是舞者，是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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