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这幢房子,主要是你拿的主意是么?”
“对,是我。买以前,他心热得很,上班时候还给我打电话,几次鼓动我。我被说动了,自己那时候搞股票也赚了些。徐新每月从工资里抽出四五千元付偿银行贷款,慢慢地还清。
“买下这幢楼以后,徐新他爸妈就从原先公寓那边搬了过来。他俩不知在外面跟哪些中国老头老太太接触的,听别人说这房买贵了,就真信那些嘴巴,回来就说上了。有天晚上,家里看电视,徐新他爸又说上了这事,说买贵了什么的。我听了,一下把电视遥控摔在了当面。他爸没吭声,一声不响回到楼上他屋里。徐新后来上楼去安慰他爸,他爸说,‘一个家里,应该是收入多的人主导家庭。’徐新听出意思,给他爸说,‘雅茹的月工资和我差不多一样。’他妈在一旁问儿子说,‘你是怕老婆不是?’徐新听了,冲他妈一句,‘我就是怕老婆!’说完就出来了。”
杜适听了问,“这些话你不在当场,怎么会知道?”
“是徐新后来自己讲给我的。”
“徐新那样回他妈,很不该的。”杜适说。
“他对他父母就那样,有时候比那还厉害。” 雅茹说着话头一转,“别看他在父母面前那样,一到外面遇上事,他骨头软着呢。有次他出差回国,顺着去家乡呆了几天。走时他二哥送他上车站,路上遇着他二哥的两个仇家,人家堵住他二哥,争吵着像要动手的架势。他怕得不行,丢下他二哥自己一人走了。”
杜适止不住笑问,“这也是他说给你的?”
“他不说我怎么能知道?”
杜适说,“他恐怕是担心去车站晚了误了车次。不过,丢下自己二哥不顾,让别人堵住,想起来倒挺怪。”
雅茹接过去说,“我在公司不像他在外面那样,当然是在嘴上。有次一个同事工作上跟我争,旁边别的同事笑着说他,‘你跟雅茹争还能赢得了?’”雅茹说完,格格地笑。
杜适觉得,她就像小时候一样,在父亲跟前不事遮掩,什么都说。不过今晚在杜适心上引起的,是与女儿间的距离感。一些年过去,他忽然觉得对女儿已经不大了解。他不操心她的业务能力,他现在想得多的是她的为人。在她与她公公之间,杜适的同情去了后者,尽管亲家公未曾给他提说过媳妇的事。
几天以后,潘迪给杜适说,“听雅茹说,徐新又要回中国出差了。”
杜适想想说,“方便的话,让他去趟葛家,把咪咪带过来,就不麻烦老葛他们了。咪咪在我身边,我心里也舒服。”
潘迪说,“回头我给雅茹说说看。”
事情很快就定了。当天晚上,潘迪告诉杜适,“雅茹听了我说咪咪的事,说那让徐新跑趟葛家,把咪咪捎回来行了。”
三天后的晚上,徐新和潘迪在大卧室里准备行前需带的衣物用具,装箱准备次日出发。杜适有腰椎间盘脱出症,症状时犯时好。他仰躺在地板床上,腰下垫着特别从北京带来的《利德治疗仪》,做着电磁理疗。他微合两眼,心想咪咪就要回到身边,来领受自己的关爱,也给予自己慰藉。
“我给你说说。”是雅茹,边说着从门外来到杜适近前,盘膝坐在地毯上。
杜适睁开眼,见是她。
“猫带过来以后,就让它在地下室,别让上一楼和二楼。能做到么?”
语气是平稳的,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味道,特别是后面四个字,有“不然的话,就......”的意思。十二晶石守护者
杜适的目光原本已经收回,这时侧过脸来再看她一眼,见她不转睛地看自己,是在等候反应。杜适觉得异常,想地下室那么大地方,有电视,沙发,书房,和储物仓库,足够咪咪活动的了。
他于是回说,“行,可以的。”
“我给你说了,猫只能在地下室活动,这点你要答应我。”
杜适猛觉得奇异和不解,“难道刚才的话不算答应?”他有种被憋屈的感觉,他仰着不看她,平静地说,“刚才不是答应了么?”
“你答应了么?说答应的话了么?”
杜适诧然,心里的问号大了。
“她今天怎么了?用这样语言对待自己的父亲。”杜适不仅觉得屈,简直觉得辱了,他深层的刚愎性格此刻在心里活动,却刻意按捺着自己,他用沉默来应对。
十几秒过去了,气氛近于窒息。而在杜适,反倒从容下来。生养女儿几十年来,他没有过今天的陌生感,曾经的温情,此刻成了酷冷。
“你说呀,我等你说。”她打破了僵持。
杜适眼睛眯着,模糊中看着顶板,觉得沉默比语言更能表达自己。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杜适想,她或许感到了难看,因为她今天的强势简直无理。他一时难以明白她今天何以如此。无解中,有种失落与伤感,他是在大半生培育和付出后,发觉骨肉情不是所想的那种。沉思中,他想到自己和潘迪,想到当年两人处在雅茹这样的年龄时,是如何对待各自父母的。
“时代不同,两代人难道伦理常情会随着异化,甚至倒置么?” 他问心,心给他摇头。他见过许多尊老爱老的中青年人,听过不少这类佳话。
两分钟过去了,他听见雅茹站起来,一声不响地出了门。过不多会,潘迪进来,就地坐下问。
“你们怎么了?”
杜适反问,“你知道了?”
潘迪说,“不知道才来问你。我正在大屋帮徐新整东西,见她去了,还有眼泪。我奇怪问她,她只是不说。到底什么事?”
杜适便说了刚才的事。
末了说,“她从前在家里还算本分乖巧,自从出来以后,特别是她搬到这里,有了丹尼尔以来,人是不一样了,待人强势。她也许不曾想过,长辈对她是取了包容态度,徐新他爸就这样,我自己也是。她在外面,譬如在她的公司里,我想她是不敢的,或许会表现得善于处人,因为外人不会容她强势。”
潘迪说,“算了,跟孩子的事,犯不着记心里,过去就过去了。”
杜适下面再没接话,他不想说潘迪。
入夜,两人都已休息,杜适的脑里没有闲着,还转着当晚的事。忽然,亲家母欲诉还留的那次电话又回到耳边,亲家公默然上楼的身影又映在眼前。
第二天一早,杜适来在一楼门厅里来回踱步,想在徐新出门前告诉他不要带咪咪来了。正踱着,瞥见雅茹在二楼楼梯口处晃了一下,又回到她自己卧室。杜适心想,或者昨晚的事还在她心里,她在注意父亲的反应。
徐新走了,杜适终究没有给他提,继续陪潘迪在这里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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