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宁元年的二月底,按照之前多次与敬翔和诸将商议的方案,我自带兵出汴州向郓州城北七十里的鱼山进发,命庞师古自曲阜出兵,进驻郓州城南的梁山,又命葛从周自新泰南下进逼兖州,以期拖住朱瑾的兵力。
这一次我对惠儿食言了,没有等到友徽满月就已出发,好在看到惠儿在尽心调养下也一天天好起来,她对我提前走也自知拦不住,所以索兴也不再说什么。我只得心虚地再三许诺一个月后必回来,惠儿只是不置可否的一笑。
许诺是心虚的,结果自然也是虚的。乾宁元年的六月,我才回到汴州,且把一半的兵力留在了曹州。
去的时候仍是春寒料峭,回来时已是初夏,我事先没往家里发信,待我一脚踏进门坎,惠儿看到我,竟然忍不住喜极而泣。
她的脸色已初显红润,眼睛也恢复了神采,正抱着友徽在屋里慢慢走动。我看到她掉眼泪,便有心逗她,
我路上听说有一位张家千金年方二八,貌美如花,思念情郎,泪流双行,可是说的你?
她破涕为笑,嗔道,
巧词怪句的,别了这些日子倒见学问长了,等下我出个对子来,你来对吧。
我也笑道,
我只是常在你身边,学了点皮毛,拿捏得还像吧,要真出对子啊,不如把友文叫来吧。
当下摆上桌子吃饭,友徽让奶娘抱走去睡。惠儿笑道,
妾就知道一月之期肯定做不得数,前几天王管家已经张罗着给友徽过了百日,这次又去了许久,战事不顺吗?
听惠儿一问,我道一声“顺,也不顺”,这几个月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汴州大军出曹州过濮州,在鱼山下扎营只一日,便得到战报,庞师古的队伍也到了梁山。我在行军途中已传令给葛从周,让他即刻急攻兖州城。郓州城外南北两路军稍待整顿,正准备同时攻郓州城,派出去的两队探马却都来了急报:朱瑄大军已出郓州城直奔鱼山而来,而朱瑾也自领兵从兖州杀过来。当时葛从周已开始南下向兖州进发,这朱瑾当真是为他长兄连自个儿的兖州也不顾了,竟然亲自领兵援手朱瑄。两天后我才从葛从周战报上得知,朱瑾派了手下猛将张约、李胡椒出城北上阻挡葛从周。
朱瑄率军与朱瑾的先头队伍汇兵渡过济水,直扑鱼山脚下的大营而来。正值初春,几乎没有一天不刮大风。而那天从昨日晚间就开始刮着呼喇喇的东南风,一直到郓兖联兵擂着战鼓在汴州大军营寨外叫战还未停歇。那鼓声震天价响,被强劲的东南风送进汴军大营内,震动着每个人。
谢彦章已得我军令,立刻传之诸将,全军迅速集合列阵营外。漫天狂风,整个汴军队伍是迎风而立,几被刮得睁不开眼。我在马上驻立片刻,只感觉胯下的“一丈乌”马头晃动,连连碎步后退。两边的战旗像是要被狂风撕裂一样,不断有旗角抽打在我脸上,更有前面的战旗已经是连根拔起,吹到营帐之上翻滚着。诸将和兵卒们虽还在阵前,却也都是难挡狂风之态,个个以臂挡面,阵营倾刻变得难以齐整,不自觉中已开始后退。
还未开打,这边就已显颓势,而对面的兖郓联军已经要借着肆虐的狂风跃跃欲试。见状一股狂燥涌上我心头,要是第一仗就败了,对军心的影响可想而知,以后还怎么打?我不由地冲口对身边的谢彦章大喊,
谢彦章!等什么!去叫你的骑兵营不得后退,马鞭都打起来,先给我吓住这帮混蛋!
谢彦章一骑冲到阵营最前面的骑兵营里,瞬间尖利的马鞭破空声骤然群鸣,混杂着骑兵们的呐喊更有战马的嘶叫,在山谷中喧嚣回响,甚至盖过了对面阵营的战鼓声。刚才眼看就要冲上来的郓兖兵果然被慑住了脚,一时不敢上前。就在这时,我感觉旗角拂面,风势在减退!说快也快,刚才还挣得满满的战旗已经软塌塌的瘪下去,继而又有微风习来,战旗迅速地被重新展开,却再也没有旗角抽打我的脸,而是展向跟刚才相反的方向,风向转了!东南风瞬时变西北风,夹杂着一股寒凉向对面的阵营卷过去。
汴军顿时可以稳住阵脚了,而对面的人绝对料不到风向突转,敌阵突然之间都矮了,劲道的寒风把他们一个个吹到了半人高的枯草丛中避风。我不禁心里叹道,这是他们谁下的军令,见风就躲可是个长进的!
敌军如此正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我急命王重师传令弓箭手,取出火种,点燃箭矢,射向敌军藏身的遍地枯草。虽已初春,但新生草木尚未及地表,往年枯草堆积如柴,见火就着,更要命的是这天风顺人意,火借风势蔓延呼啸,敌军被火逼得狼狈后退,而这边汴州军已毫不犹豫地借着风和火上前冲杀。
那郓兖联军避风躲火已然勉强,如何还能敌得住汴州军的屠刀?敌军中被杀的,被碾的,躲不过葬身火海的不计其数。火势一直蔓延到济水岸边,敌军的残寇剩勇也退到了济水岸。可是追过去的屠杀并没有结束,敌军力不能支,有些人情急之下管头不顾尾地从浅处趟河,毕竟河水冰凉又有惊慌失措水性不佳的,都淹死在河中,又有一些走投无路在岸边投降。当然更有一些命大的过了河,继续逃奔,朱瑄在其亲兵的护卫下自然也过了河去。
当追击的先头骑兵折返回来,谢彦章报说朱瑄已过河逃远时,我也以为此役到此结束,便命灭了残火,打扫战场。没想到一个时辰后,庞师古的队伍渡水而来。原来庞师古探知,兖州兵已经向鱼山杀来,便从梁山起兵增援。不想在济水彼岸迎头碰上败退的朱瑄残部,便厮杀在一起。满以为这回可以拿下朱瑄,不料朱瑄的第一帮手朱瑾亲自现身,领着援军主力赶了个正巧。朱瑄本来已经不济,一见自家兄弟来了,却又反扑地生猛,再加上朱瑾不遗余力,终于还是杀出条生路逃往郓州城,而庞师古顾忌着朱瑾的主力军,又不知济水这岸的汴军大营怎样,遂停止追击调转马头奔鱼山大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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