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宁三年二月里的一个午后,侍卫来报有魏博使者到,现正在城内驿站,欲求见。我忙叫请,暗自揣测着罗弘信派人来要说什么。
自听了惠儿之言,趁正月里的年节拜访,我派人去魏博带了书信去。我在信里跟他说:
李克用在西北连年用兵,可谓是战果累累,北边的云州,东边的河北,西边的颁宁,河朔大部都尽数归了他,而魏博是河朔之地他唯一未得的。六兄觉得他会放过魏博吗?现在因小弟在兖郓用兵,他自千里之外大发其兵助兖郓,来回必过魏博,六兄现在放了他过去,两下安好,待他回师之日,只怕是贵道堪忧。沙陀兵发兵他地顺掠沿途的事做的还少吗?小弟向受六兄恩惠甚多,魏博若有不测,小弟定当全力助兄除患。愿兄慎思之!
派去的人回来后并没有回信带回来,只说罗弘信言道当慎待此事。这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并不知其意如何。后来李克用的三万大军也许是听说我已从兖州撤军,行至魏博便不再前进,全军驻扎在魏州莘县,与郓州城隔黄河相望。
在三万沙陀军驻在魏州的这个当口,罗弘信派人来汴州要干什么?
来的使者正是罗弘信的小儿子,现为魏博节度副使的罗绍威。罗绍威虽年纪不大,但身份有,他亲为使者,看来这趟汴州之行对魏博很重要。
罗廷规身形魁梧,一身文装,方脸剑眉,目似朗星,神采英拔。听说他文章写得妙,又善书法晓音律,自然带着一身惊才风逸的气质。他向我恭敬见礼,又向一旁的敬翔见礼。落座后,叙了些寒暄问候的话,我笑向他道,
向闻罗副使多才,最近又作了什么好文章?
郡王见笑了,镇内近来事务繁忙,家父年纪大了,也力不从心,我弟兄几个帮衬着也只勉强支撑。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写东西!
哦,是吗?六兄亏着有几个好儿子啊。不过魏博这几年并无战事,灾荒少有,六兄又一向勤俭勤干,什么事这般忙?
罗绍威踌躇了一会儿,才道,
不瞒郡王,这次家父让我来,就是为此事。
我点点头。只听他继续道,
正月里郡王给家父的信言致意尽,家父本就为沙陀军过境之事烦忧,又苦于势单力薄只得与沙陀军敷衍迂回。不想这近一月以来,莘县和附近几个小县的县吏接二连三地向家父诉称,沙陀军在驻地周围侵扰农庄,打家劫舍,烧杀淫掠,唉,把本来好好的几个小县弄得乌烟瘴气!已经有些百姓向魏州城里来,日日堵在府衙门口诉冤。我来之前,几乎每天都得出面好言抚慰那些百姓,再寻地方安顿他们……
沙陀统帅这次来的是李存信吗?我问道。
正是。地方县吏也与李存信理论过,可他蛮不讲理,那几个县吏没有一个不挨他打的。
沙陀军一向如此。敬翔闻言道,
他们外族习性又不善种粮生产,历来沙陀军中军晌甚少,大多靠强占抢劫。李存信悍勇无羁,特别放纵兵卒,他正巴不得他手下人多抢,怎会在乎几个县吏!
敬先生说的是!家父为此事大发雷霆,后悔引狼入室。所以遣我来,是想求郡王看在同盟之谊,起兵相助,干掉那帮沙陀狗,莫让他们在魏博地面上横行!
罗绍威说的很直接,我不禁暗喜,罗弘信总算决心跟河东翻脸了!当即应允道,
其实我给六兄的信里,也早有此意,只是六兄那时还颇有些顾虑。现在沙陀军既对魏博不仁,我怎能独享清静。现在魏博的事就是我宣义的事,罗副使放心吧。魏博军与宣义军里应外合,定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谢郡王!如此事不宜迟,我既然来了,就定下怎样用兵,回去我好与家父回禀,速战速决,如何?
我心道这罗绍威说话办事直截了当,我只当文人免不了掂酸拿醋,现在看着罗绍威,只怕有些武将也比不上他干脆。又一想,我那个念头也太迂腐了,敬翔,友文,谢彦章莫不是跟罗绍威有些相像。遂笑道,
好!正好敬先生也在,咱们就看看两下里如何配合起兵!
时葛从周已从濮州驻防调回汴州。掂量来去,又把葛从周叫过来,敬翔也深知这次我又欲让葛从周领兵去,遂一切按照葛从周的领兵习惯做了个全面部署。
五天后,葛从周领三千骑兵,偃旗轻装,沿僻静乡道向北,秘密疾驰去莘县。罗弘信也秘集城中三万兵马,整装出发。那个约定的夜里时间一到,两路军对莘县的沙陀大营猛然夹击突袭。李存信这段时间在莘县呆得快活,李克用未有战令给他,他那帮沙陀兵只知白天强抢,晚上鬼混,哪里想得到魏博军已经对他们忍无可忍,发兵过来要置其死地。是时沙陀兵再猛,也难以招架这铺天盖地的突袭。李存信领沙陀兵丢了营帐和物资,只顾狼狈逃窜。血腥四散,尘土飞扬中,沙陀军逃出了魏州,退回魏州西北的,已属河东地盘的洺州。
虽未把沙陀军干掉,但他们终于不在魏博盘距,就算他李克用找回来算帐,千里之遥过来也需时日。没有大批沙陀军在郓州对岸多管闲事,而先头来的沙陀军正在兖州,这正是个进兵郓州的好机会!
刚从魏州回来没几天的葛从周兵不卸甲,与庞师古一部又驰奔郓州。朱瑄对前番损兵折将大为怀恨,这次竟全然不顾地出城几十里迎战。在郓州城西的颊河,将没几个,兵力见少的朱瑄可谓是出城找死,无非是再把带出来兵全部折损在河中,只得自身逃命,回到郓州城中紧闭城门,再不复开。葛从周、庞师古遂在城外扎营,不断进扰攻城。
五月里,汴州一如既往地忙碌。郓州城已围了两个月,郓州战事无大的进展,只得与敬翔多次商议进讨之策。按策发令后,又有些不适合数百里外的战场,导致战事又踯躅不前。敬翔也劝我就只当这是一场消耗战事,谁让郓州城上百年的城防特别易守难攻,即便朱瑄只剩些老弱病残,只要城中有吃的,就能保他们性命。围攻期间只得耐心等待契机。目前只能将他们死死围住,无奈之下就比谁能耗得下去。这个打法军粮物资消耗甚多,而且要练兵准备换防。这时又得开始打算夏粮的各地征收,友文那里人少,而且这次物资后备特别重要,我便亲自去帮友文。我也逐渐接受长期围攻郓州的事实,只埋头将后备不断地准备充足。几乎整日都在忙这些事,一时间焦头烂额。
这不不算,前番因牵头讨伐李克用而大败的张浚与我来信,求我向圣上复荐他为相。我想张浚此人颇有兴风作浪的本事,有可用之处,便依他向朝廷上了奏本。圣上本欲准我所奏,岂知此举又让李克用大为恼火,并扬言若张浚朝为相,他大军便夕至京师。圣上毕竟经过前几次被逼,对李克用还是忌惮多些,张浚复相之事遂罢。说来也巧,当初因河中之争,崔昭纬主使诛杀韦昭度,已先是被贬又被天子赐死,崔昭纬的门生,同居相位的崔胤,也受了牵连,已经被贬去岭南东道。他在路上跟张浚想到了一处,给我写信求我向圣上请奏,保全相位。我对这种事已着实没有把握,况自己一摊子事,欲要不管。可敬翔却说既然张浚不得复相位,朝中总要有关健时候用的上的人,崔胤主动来信相求,不如就此结交于他,替他上奏。我听他说的有理,只得揽下这桩事。只是要想成功,不得不用个非常手段。说来也是那李克用使过的。他的大军可以随时兵临长安,我有什么不可以?而且张浚之事已让于李克用,就算轮也该轮上我了。遂上奏,只说崔胤乃国之栋梁,复拜为相不为之过。又奏道东都洛阳行宫修葺一新,百花盛开之季愿率大军亲迎圣上来东都游幸。这奏章我相信屡遭臣下威逼的天子不会看不懂。果然,在崔胤刚到岭南的时候,朝廷的诏命追着他就到了。他被召回京复归相位。
就在这时,我收到了罗弘信的加急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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