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将丽娘放逐到偏僻的庄田上,都不过问我的意见呵!”门口传来苍老的声音,顾老夫人拿着木制拐杖,由旁边奴婢扶着,一步一步走进前堂内,他嘴上呵斥道:“若非有人告知我这件事,我还被闷在鼓里呢。”
元氏行礼,然后站起身,道:“婆婆,这件事并非我们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怕您承受不住身体。毕竟丽娘的确犯了错,郡主那里也的确不好交代。”
“真犯了错?”顾老夫人坐在主位上:“真犯了错就放逐出去就是。”
“母亲!”侯二爷皱起眉头:“她是您的孙女。”
顾老夫人沉稳道:“天子犯法尚且与民同罪,更何况只是我的孙女。”缓声:“只是一时之错,到底不能说明她这个人不好。人活在世上,哪能没有犯错的时候呢?再加上丽娘年纪轻轻的,总不能连个改正的机会都没有。”沉吟半会儿:“看侯丽在庄田上如何表现,若表现得好,回侯府也未必不是不可。”
言下之意,竟是让侯丽去外面躲一阵后,再回来。
元氏是不会当面与顾老夫人作对的,但她面上犹豫地:“婆婆说得有理,只是郡主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顾老夫人道:“侯丽被放逐到偏僻的庄园,这个责罚足够了,到时,你只要去郡主那里说这些就可,再多的……就不要说了。”到时候过个几年,谁还会在意这件事:“过几年后再迎回丽娘,想必郡主也不会追究这件事。毕竟那时候郡主与丽娘都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到时候郡主也会明白,多一个姐妹,多一份力量。”
顾老夫人都这么说,元氏自然不会拒绝,道:“就按婆婆说得办吧。”
尔后,珀娘木然地看着侯二爷松下一口气,木然地看着菲娘跟着元氏离开,木然地看着侯二爷扶着顾老夫人走出前堂,木然地看着音娘侯二爷身旁。
然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因为牵涉到侯府私事,贴身奴婢也不在珀娘身旁。
通亮的前堂,清雅精致的前堂,显得珀娘一个人孤孤单单。
珀娘突然想笑,却又不敢笑;突然想哭,却怕被人看到狼狈;突然痛苦,却又无人怜惜;突然沉默,却又无人看见。
这时贴身奴婢走进前堂,行礼:“珀娘。”见到珀娘表情后一愣,微微沉默,小声道:“您还有奴婢的,珀娘,你不要感到害怕。”
珀娘死死忍住的眼眶泪水立刻顺着脸颊滑落:“我不是害怕。”她沙哑地:“我是不敢置信,不敢置信他会这么说。”深呼一口气:“阿娘在他眼里,也就是个可以随意打骂的通房了罢。正妻犹如通房,难怪当今圣上如此厌恶庶出。”
侯华华知道丽娘的处理结果后,就放下手中的毛笔,道:“阿一,事情打听得怎么样?”
张一道:“就像郡主说得那样,顾老夫人与元氏隐瞒了部分的消息,将您愿意听到的结果说给您听。”
侯华华一笑:“当时我若真想把丽娘怎么样,就直接杖毙了事,还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拿笔沾墨水:“我是一向不喜欢拖拉的,有些事情越拖就越不好办。”
张一道:“奴婢总觉得,以后丽娘回到侯府了,就会十分忌恨郡主。”
侯华华道:“确实,别看侯丽似乎总是做蠢事。但是像她这样的,心狠手也狠,稍微培养一下,就以后有得是麻烦。”笔尖微顿,又道:“只是我现在能够死死压着她,以后也能够做到。我现在不害她性命,一是因她年龄小,二是我体内到底有一丝血脉是与她相同。”
现代的人权到底还是有几分残留在劳资思想里。
最起码现在,没有办法做到那一步。
或许以后会被逼到那一步,但真等到那时候再说也不迟。
张一道:“只是可怜了珀娘,听闻侯二爷亲口说齐姨娘与丽娘才是他的家人时,珀娘当场就变脸了,后来也是红着眼睛回屋,路过的下人们都看见了。”
侯华华听到这句话就沉默,她叹息地:“珀娘是个不容易的,等到她生日时,就为她好好庆贺吧,难得让她开心开心。”
张一道:“珀娘的生日宴会被侯二爷给拒绝设宴了。”
侯华华笑道:“我让阿娘提前送上一份生日礼物,并说阿娘会参加珀娘的生日宴会,他们会不设宴吗?”
张一犹豫地:“总归不是郡主的事情,郡主为何要揽上身?”
侯华华慢慢地:“因为我们都是嫡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已。最起码眼前的嫡女,不能过得不如一个庶女。”
毕竟这珀娘,也勉强算是同一个利益阶层的人。
正如侯华华所料,明江长公主给珀娘的礼物送上时,顾老夫人就皱起眉头,她沉吟半会儿,就传唤侯二爷,让田氏为珀娘办一个生日宴会。
侯二爷最初是百般不愿意答应,在他心里头,答应齐姨娘的事情怎可反悔?好在齐姨娘在旁边软声安慰着,侯二爷这才算是勉勉强强同意。
既然有生日宴会,就必需要准备上礼物。侯华华从来都不缺少珍贵之物,但她心底里觉得珀娘是个好的,便有心打好彼此间的关系,想送上一份颇有心意的礼物。
思来思去,也就觉得亲手做个陶瓷最合适,侯华华就吩咐奴婢去与顾老夫人说一声,就领着一列随从出门。
侯华华去得这条街,是当今京城有名的豪门望族街,不少勋贵会选择这条街购买与游玩,安全保障也是做得相当好。
街上的陶瓷店客人是稀少的,侯华华下马车后,看见陶瓷店旁边的冰糖葫芦店,就忍不住贪嘴想吃。
张一轻声道:“可是要婢子去买些过来?”
侯华华道:“我与你一同去就是。”
这时候走来一男子,他对糖葫芦的店主道:“店家,将这几份冰糖葫芦打包三份。”
“好嘞。”店家应声,手脚麻利的拿出荷叶纸。
这男子一身黑衣宽袖,负手而立,长发如墨,肌肤如玉,嘴唇薄而淡红,睫毛卷长浓密,眼珠黑色,眼神深邃。
当世第一美男子,大约莫过于此。
男子已经察觉到侯华华的目光,他心底里紧绷的心……忽而万分惆怅。
重生后,他认得她。
可是,她不知道他。
但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他还没有应约建立一个帝国,没有筑造她喜爱的宫殿,他的医术还不够强,膳食做得还不够好吃。
等到他的帝国建立好,宫殿筑好,医术够强,膳食做得美味。
那么,他就如约来迎娶她。
将柔弱的她,藏进宫殿里,百般护爱,将最好的东西全部堆在她眼前。
——华华,重生前你来不及等到这一刻,那么重生后,我就加快这一刻的到来好不好?
——你不要,再抛弃我了。
——你看,我如约了,做帝皇三十余年,未曾娶继后,未曾有妾。也幸好,我如约了,你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
——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让你惨死在我眼前。
侯华华走到男子身旁,笑道:“你也喜欢吃这个口味的冰糖葫芦吗?”
“不。”男子慢慢地:“这是专门买给我爱的女人。”
“她可真幸运。”侯华华道:“只是看着你还未到娶妻的年龄,你心爱的女人也是未过门的妻子吧?”
“是啊,她也还小。”男子怅然地:“还得等到十几年。”
原来是青梅竹马,侯华华心底微微羡慕:“你是哪个府的?有空我就找你的未婚妻聊聊,顺便把你的思念带着她。说不定,我与你未婚妻会非常谈得来。”最非常喜欢青梅竹马这样的夫妻组合,可惜自己完全木有,要不,改天也去培养一个竹马。
“府邸倒是不透露了。”男子道:“只是我姓浮名沉,你唤我浮沉就是。”
——还记得吗,这是你给我的取得名字。只是你已忘记,我却永远也忘不得。
浮沉微微垂眼睑,曾经几千个夜晚里,他把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反复咬嚼,反复品尝,将香味留在舌尖。
包括那一个记忆:
“浮沉。”侯华华不开心道:“皇上的玉玺不要放到我面前啦,给我我也不要。这种珍贵的东西,我一不小心丢了我岂不是要哭死?”
奴婢们听闻愈发紧紧低头,有些害怕得浑身颤抖。
侯华华见此更加不高兴,瞪着侯沉道:“其实你可以温柔点的,为什么做事要那么凶残呢?看看她们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你的威名太张扬了。”
“是是是。”浮沉搂住侯华华应声着,满眼迷乱:“可是,我的温柔都给了你呀,旁人,已经是分不出一点了。”
“我才不管呢。”侯华华手捏住浮沉脸蛋:“乖,学会温柔点。我一个人在府邸里太寂寞了,她们被你的严厉与威名所震慑,都不敢与我说话。你又说外面不安全,不让我出门。所以啊,你若学不会温柔,我就自个儿回去了,哪怕现在还没找到回去的路。”
有奴婢心中嗤笑,这个男人几近掌控着整个帝国,就差登上帝皇位子,外面也早就被这男人清理得干干净净,哪里会有什么危险?也就这个被圈养的金丝雀才会相信这一切。
浮沉脑子清醒几分,一脸无奈地:“华华,你一出门就差点被掳走的事儿你可忘记?”
侯华华当然不会忘记,只好道:“那你动作快点吧,我毕竟挺想我阿爹阿娘,也想阿哥阿姐。舅舅和舅妈知道我不见了,也会很伤心的。”
浮沉眼神深深地:“华华的事,我怎会不加快办呢?”又叹气地:“更何况我们的婚事……岳父岳母毕竟未曾真正答应下。我总想着,早点找到那条的路,早点让华华嫁我为妻。我生怕自己……配不上华华。”
“我阿爹阿娘说不定真不会答应。”侯华华摸着下巴道:“只是你权势这么大,这个国家也不小,怎么会担心自己配不上我呢?不过我到底是家中最受疼爱的那一位,这里又离我家这么远,阿爹阿娘说不定不会答应这门婚事了。”
浮沉心道不答应也不要紧,毕竟是永远回不去了,面上却是紧张道:“那我该如何?”
侯华华脸趴在他胸前笑:“你就成为帝皇,为我筑造宫殿;成为厨师,为我煮膳;成为御医,为我调身。然后我就成为和亲的郡主,带着大笔嫁妆,嫁给成为帝王的你。到时候,你不准有妃子,不准有嫔妾,庶出皇子也不准有。你的身,你的心,全部都是我的,不然?不然我就研制毒药,把你毒死后,自己垂帘听政。”
浮沉闷声笑道:“你垂帘听政了,岂不是只剩一个人?高处不胜寒,我的华华可无法忍受孤独。”
侯华华腼腆一笑:“男宠数千,没了你,纵然也很幸福。”
听闻,浮沉严肃着脸:“我答应你,这辈子只有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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