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马车在官道上行驶着,直到天色渐暗,方才停下。
黑底金滚云的车帘被一只白皙的手掀起,侯华华的头一探出,发丝猛地就被迎面而来的大风吹乱。
天气实在冷得紧,侯华华拉紧身上的白色毛绒厚重披风,踩着凳子下马车。
浮沉将手上的马缰扔给旁边的侍卫,含笑走到侯华华道:“这便是我所说的院子了。”
院子门口简单干净,不见杂草,像极富有人家的住处。再隐隐估计一下,这是个大院子了,围墙建得高高,外面看不见里面,也翻墙不进去,看着就十分安全。
侯华华心里也是十分高兴,便道:“这院子里有一处温泉,你真得舍得将它转卖给我。”
浮沉道:“我闲置着也是无用,不如方便了你。”又半开玩笑地:“你心里这算是不安了?你若不安,到时候你海航回去了,再将它转赠我可好?”
侯华华道:“那就这样说定啦。”大步跨前,院子门是打开的,里面的小厮与奴婢知道有主子要住进来,便让两个小厮守着门口,专门给主子开门。
侯华华看到院子里简约通风的格局后,不由得惊喜道:“原本我还想买下再修建一番呢,现在看来也不用了,所有的摆设都蛮新的,对了,温泉在何处?”
温泉就在睡屋旁,睡屋有两扇门,一扇通往院中心,一扇通往温泉。通往温泉的那扇门,离温泉也只有一百步路左右,十分方便。
侯华华见此是打心底里是要把这里买下,就笑道:“我们回去后就签订契约吧,这院子需要多少银子?”
“三千碎银即可。”浮沉微微一笑道。
张五听闻就暗道主子心太黑,即便是碎银,但三千也是贵的。
侯华华当时就不好意思,三千碎银?她在铺子里卖掉属于自己的银饰与簪子后,也不过只有五百碎银,哪里拿得出三千碎银出来?
这时候浮沉道:“我与华华也算是熟识,不如我就将此处借给华华居住,等华华离开这里,再还给我便好。”
侯华华也很想这般做,但又觉得海航回家的希望实在太过渺然,不由得眼底黯淡地:“我大概是要在这里落叶生根了,也许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回去,还是买一处院子便好。”又叹气地:“我买不起这里,但总有院子是我买得起的。”
浮沉不急不慢地:“我与你相识七年,你来到这里大半原因也是因为我思虑不周。所以为何要与我分得这般清楚呢?我不缺这一院子,转送给你也是无所谓的。”微顿,又道:“这样罢,你出五百碎银,我在这院子的契约里写上你的名字,日后你可以居住,我也可以居住,不是更好?”
侯华华实在舍不得这温泉和院子的格局,思忖一番后便答应下。
张五:祝贺主人成功入住未来夫人的家。主子啊主子,郡主的碎银足够买下两个这样的院子了,这院子地处偏僻,又无权贵做邻居,是不值钱的
浮沉成功达到目的,侯华华也得到想要的,两人都很满意,当天浮沉就在院子的契约纸上写侯华华的名字。
拿着这张薄薄的契约,侯华华心里安稳不少,打算当天就住到这新院子。
张五不由得阻拦道:“郡主何必这么着急呢?您的东西是极多的,不如就让奴婢为您整理一番后先送到那新院子,然后您再住过去。”
侯华华却道:“我来到这里,除了从后国带着的首饰外,自己是分无身文的。我在这里的东西是极多,但这些是属于坞堡,属于浮沉的,而并非是我的。我住在这里七年已是极其不好意思,再拿这些东西反倒显得贪得无厌了。”
张五被噎住,心道如果是别人这样做,的确是贪得无厌。只是这郡主注定是坞堡的未来夫人,以后整个坞堡都是这郡主的,更别说这点小东西。只是这话她不能说出口,只好道:“您用过得东西,自然是您的,更何况主子与您的关系是极深极好的,您这样做,反倒是太过客气了,会伤着主子的心。这样罢,不如我去问问主子,您再做决定如何?”
侯华华本就对误会浮沉而有所愧疚,听到这句话自然答应下。张五这才松口气,给旁边的奴婢们一个眼色,示意她们看着郡主点,然后急急忙忙去寻找浮沉。
浮沉知道后也只是笑:“这些小事一切随华华的意吧。”拿着扇柄无意识地敲桌子:“只是切记不可亏待华华,那些东西华华不肯带走,你从仓库里取来新的,重新添上就是。”
张五心里颇为无语,面上却恭恭敬敬的应声,然后就要退下。
结果没走几步又被浮沉唤住,浮沉道:“切记要不动声色的添上那些个新东西,不得让华华发现。”微顿,又道:“华华用过的东西也照旧密封在那间屋子,一个杯子也不许给我落下。”
张五应声,这才离开。
侯华华得到浮沉的回答后心里很是高兴,打算第二天就搬到院子里去。
院子里除一些被褥没有外,该有的全部都有,基本都不需要准备些什么,就连打扫的奴婢与小厮,也是一直都备好的。
张五见到侯华华这般着急离开坞堡,心里也是无奈地,心道侯华华有点不近人情,主子待她这般好,她都要离开。
侯华华心里却一心想着,自己被‘关’在坞堡里七年,终于能够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日后想出个门,也不会被一群侍卫死拦着,不让出去。
她本来想从浮沉这里得到一块门牌,以便可以自由出入坞堡,却没想到没有这样的门牌。
她心里也是奇怪的,如果没有这样的门牌,那些坞堡里的人是怎么进出坞堡的?买个菜都要向浮沉报备一下吗?
只是坞堡的主人不让她出去,她寄人篱下,自然不好强求。
七年待在坞堡,看尽了这里的风景。
一个人的滋味,不是很好受。
屋子里即便点着蜡烛,也有几分昏暗。
浮沉静静坐在椅子上,像是在沉思些什么,尔后他突然捂住脸,低低发出笑声,咸咸的泪水留在手掌里,在手心里湿润黏糊:
“华华,你想离开,我就陪着你离开。你想走,我陪着走。我要求明明很低呀,只要与我寸步不离就好。”
大是大非,大痛大爱,大笑大哭,大怒大悲。
世如人,人如世,冷冷热热,哭哭笑笑,
或竭斯底里,或麻木不堪,或癫狂成疯,
为帝王者,如牲畜,无情无怒,无悲无喜。
江山美人,江山美人,没美人要江山何用!
这时候门口响起敲门声,浮沉收敛情绪,沙哑着声音冷声道:“说,何事?”
门外侍卫道:“国师之女在坞堡外闹着吵着要见您。属下实在看不过去,便向主子传报。”
“连你们都看不过去……”浮沉慢慢道:“这女人在门口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侍卫语气微微尴尬地:“国师之女先是领着婢女们在坞堡外跪了整整一天,后又命令她的奴婢们众目睽睽之下当众脱衣。”
“哦?竟有这种事?”浮沉淡淡地:“当众做出这般事,实在侮辱坞堡,你便将这些人带进演练场罢。”
侍卫问道:“主子的意思是?”
浮沉冷笑道:“她不是喜欢脱衣吗?就让她领着奴婢们给演练的儿郎们表演脱衣吧,好给儿郎们欣赏一番。”
侍卫恭恭敬敬地应声。
浮沉又问:“她可有在坞堡门口叫唤些什么?”
侍卫道:“她说她是您的未婚妻,说您不能这般待她。”
浮沉嗤笑地:“无凭无据的,这女人真是练得胡言乱语的好本事。”说起自己的未婚妻,他不由得想到华华,眉眼也跟着柔和几分:“华华呢,最近几日可是有去过演练场,观看演练?”
能被主子称为华华的也只有侯华郡主一人,侍卫忙道:“郡主这几日并无去过演练场,倒是湖畔去得次数极多。”
浮沉笑道:“也好。”微顿,道:“若是华华突然兴致起来跑去演练场看儿郎们的演练,你就拦着点,免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冲撞了华华,
我不想要看见华华遇到这些肮脏事.”
侍卫道:“是!”
浮沉慢慢地:“七年部署,国师势力日缩。如今你待这国师之女也不用太过客气。最好呢,便是让这女人感到他人的欺辱,进而引得国师激怒。这女人性子高傲,你若表现得轻视些,也足够使她愤怒了。”拿着扇柄无意识地敲打桌子:“国师年龄已高,又不肯让出国师之位,那么这样的人做出一些荒唐事,也不足为奇。”轻笑地:“这天下,就该是年轻一辈的了。”
侍卫迟疑地:“国师在百姓中威望深重,这件事恐怕不是很容易完成。”
浮沉却道:“活着的人,在深重的威望也容易坍塌。只有死去的人,才能让威望变为信仰。他现在还活着,正方便我动手,若他死掉,我才要头疼。再不容易完成的事情,只要活着,就能够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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