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华华心情极好,她如今已搬到新的院子里,身边没有穿着铁甲衣的精兵,没有不发出半点声音的奴婢,只有几个听话的丫鬟与小厮,和一个大夫一个厨师。
院子里的的的确确比不上坞堡精致,但有句话说,金窝银窝也比不上自己的草窝。
侯华华觉得这句话非常符合她现在的心态。
但在她心里头,坞堡也是很好的。
毕竟坞堡是由行宫改造扩建而成,极大,大得就像一个小县城,里面不仅仅住着十几万的精兵,还有河流与小山头。
再加上即便不能出坞堡,去看看城中的夜景,但坞堡内也有小集市,这是十几万的精兵在坞堡里结婚生子后,自行组织的。
只是她到底是孤独的,再大的坞堡,身边的人不敢与她都说一句话。
这七年以来,除了浮沉与阿五,她再也没有认识过第三个人。
即便去小集市玩乐,这些人都恭恭敬敬唤她一声郡主,旁得再也不肯多说。
侯华华一直都想要离开坞堡,便也是这个原因。
侯华华蹲在温泉旁,温泉被一棵棵的古树所围绕,其他地方都被修剪得极为干净,这些古树的品种是不会生虫的,温泉旁边的泥土地也被铺上厚重的木板,因而温泉是干干净净,并没有小虫子飘着。
侯华华手指拨弄着温泉水,温泉水泛起小小的波浪,看得侯华华心里很是高兴。
旁边的张五笑道:“郡主,奴婢听从主子吩咐,将自个儿的死契交给您,以后郡主就是奴婢的主人,一辈子伺候您。”
侯华华指尖一顿,道:“我与浮沉感情好是好,只是总拿他的,我到底是不好意思。我这院子里是有丫鬟与小厮,便也不需要再多一个人了。”
张五听闻当时就跪在地上,她道:“郡主不要奴婢,奴婢便在这里长跪不起。奴婢伺候郡主多年,一直舍不得郡主,便去求主子,主子这才答应放奴婢来伺候郡主的。奴婢虽是主子的人,但一直对郡主忠心耿耿,并无半点其他心思,求郡主留下奴婢罢,奴婢只愿伺候郡主一人。”
侯华华站起转过身,看着张五:“我并非不愿留下你,我只不过是欠浮沉太多,不想再欠下去了。”
张五低声地:“有句话奴婢即便舍了性命也不得不说,郡主您太过在意这些钱财之物了。主子从前是孤冷惯的,身边也没有个在乎的人,但自从郡主住进坞堡后,主子的心情明显高兴许多,也是打心底疼爱郡主的。郡主与主子感情之深厚,已是到了完全不用在意钱财的程度。这几年来,郡主想买什么,直接是去账房取钱,郡主想要什么,主子费心费力为您得来,可见主子对郡主的疼爱了。而奴婢只是一个下人,能伺候郡主已是奴婢的福分。”心里却道,主子就缺个能替他花钱的女人,主子平常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他的女人用他的钱买买买,用他的钱吃吃吃,用他的钱玩玩玩,用他的钱去完成她的梦想。
侯华华道:“你这番话说得我颇为羞愧,你起来罢,我留下你就是,只是这死契我却是不要了,而且日后你唤浮沉,还是唤主子就是。”
张五应声,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她又道:“因为您是第一日搬到这里住,主子不放心您,特意赶来这里住一晚,因而让奴婢与您知会一声。”
侯华华道:“院子里新买来的被褥可是够用?”
张五道:“够用的,够用的。”主子早早就做好的计划,被褥能不够用吗。
等到浮沉骑马而来时,侯华华便领着张五去接他。浮沉将马缰扔给身后的侍卫,有意无意挡住吹向侯华华的大风,他看着侯华华低声道:“外头够冷的,以后不用再特意来接我了,我自个儿走进院子就好。”
侯华华笑着道:“那就最好啦。”
两人正要走进院子里,只见浮沉突然脸色大变,猛地将侯华华扑倒在地。紧接侯华华看见一只长箭猛得刺入浮沉背部,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青白,额头立刻冒出阵阵冷汗。
张五立刻高声道:“护住主子与郡主,全力追杀刺客!”一半侍卫们立刻围住浮沉与侯华华,警惕地盯着周围。而一半侍卫骑着马,手拿起弓箭,拔箭直接射向高墙上的刺客。刺客几个翻滚就动用轻功飞快离开,一群侍卫们立刻甩鞭骑马,虎视眈眈的追杀而去
侯华华见浮沉脸色惨白,心里急得不行,却是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加重浮沉伤势。好在院子里配着大夫,侯华华当机立断命令侍卫们把院子里的大夫赶紧抓来,再让张五去找来坞堡里精通外伤内伤的大夫。
院子里的男大夫赶来后,一群侍卫们这才按照男大夫的吩咐,小心翼翼的将浮沉抬到干净整洁的临时屋子内。
此刻浮沉疼得几乎都快昏过去,好在他向来能忍,只闭紧了嘴巴浑身冒冷汗。
屋内屋外隔着门帘,侯华华听到里面没有一声痛喊声,不由得心里愈发着急,一时之间对浮沉的怨全部散得干干净净。
她宁愿浮沉痛喊出声,也不愿浮沉如此忍耐。
他对她这般好,她还这般猜忌与怀疑,
她错得实在太离谱。
这一刻,侯华华心里无比悔恨。
张五见侯华华眼睛红得吓人,忙道:“主子不会有事的,这件事本就生不由己,您不用这般怪罪自己,您要怪,就怪那刺客狠毒。”
“我恨啊,恨自己多疑,恨自己愚蠢。”侯华华声音嘶哑:“浮沉若真有个好歹,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他这样对我,为救我连命都不要了,我才真正知道他的好!阿五,我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我真得太蠢了。”她捂住脸,低低哭泣。
屋内,大夫将有毒沾血沾肉丝的箭头扔到旁边的木盒里时,浮沉已疼得脸色惨白惨白。
但即便如此,浮沉也隐隐约约听到侯华华小声的哭泣,他张了张嘴,吐出嘴巴里的木棒头,用尽全部力气一字一字缓慢艰难道:“我、不、疼……华、华、哭……我、疼。”
侯华华突然失声,捂住嘴巴无声哽咽着,眼角滑落着泪水。
——我不疼,华华哭,我疼。
侯华华悔恨至极。
半个时辰后,大夫拿着白帕子边摸掉额头上的汗水,边走出来:“幸好箭头未伤及五脏六腑,箭上的毒也不深,再加上宰相及时就诊,目前已无大碍,只要静心修养多月即可。”
侯华华满脸泪水的点头,声音沙哑地问:“我现在可否能进去看看?我这样子进去,会不会感染伤口?”
大夫道:“最好换洗一下再进屋子。”
侯华华一个劲的点头,刚要转身去换洗,那大夫又急忙唤住她,道:“你的眼睛需要注意了,用泡开的茶叶覆到眼皮上,每两个时辰换一次,期间最好用茶水多洗洗眼皮。你的眼睛不能哭了,记得要保持平静的心情。”
侯华华急急忙忙道:“我并无大碍的。”然后转身就离开去换洗一番。
倒是旁边的张五仔细问道:“我家郡主的眼睛可是有问题?”
大夫道:“平常娇生惯养,如今忽然心情浮动太大,哭得太厉害,眼睛就承受不住了,用茶水覆覆就没事了。”
张五听完后就向大夫道谢。
侯华华换洗完后,就匆匆忙忙往浮沉的屋子跑,跑到屋子门口,忙掀起门帘,大步走进去。
侯华华看着浮沉苍白着脸在昏睡,心里是一顿顿得疼。
她坐在床旁的凳子上,无数次的发誓自己要好好待他,就像他一心一意对待自己这样。
浮沉也并没有完全睡下,只是闭着眼睛慢慢呼吸,因是伤口的缘故,他吸一口气就像是有刀尖割着肌肉。因而侯华华一坐到他身边,他就立刻察觉到,然后睁开眼睛。
当浮沉看见侯华华通红的眼睛时,微微一愣,忽然无比后悔自己做得这个计划。
为达成目的,自损一千都无大碍。
只是他不愿他的华华哭成这样。
在他心里头,他一直以为他与她的七年感情,她并不放在心上。
因为他一直不让她出坞堡,不让她交友,不让接触外面的世界,
只让她守着小小的虚华的世界过日子。
他以为,她对他无比怨恨。
因而设计出一个苦肉计,务必让华华主动靠近他。
却没想到她不是不放在心上,
她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侯华华勉强露出个笑容,向浮沉认认真真道:“从今日起,我一定会一定会待你好。”
浮沉道:“为什么,忽然说起这句话。”声音难听得就像是个两天没喝水的人在说话,粗声又沙哑。
浮沉心道这个计划是成功了,可是自己却并不高兴。
“为什么忽然想说这个?”侯华华呐呐地。
因为今日,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愚蠢与无知。
只是她不能这么说,
侯华华小声地:“我就是忽然想这么说了,我就是想对你这么说一句。”无理地:“我不可以这么说吗!”
浮沉嘴角微微弯起:“我很高兴,你对我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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