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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 第五章 再见已是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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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没想到我会在那么悲惨的状态下,再见到他。

    初三,虽然还是上学期,但是大家明显已经处在一个紧张的气氛下,而我却在这样的气氛下逃课去了乡下,用聚了一个星期的零花钱坐了三个小时的车去看外公。

    所以后果是——我被老师逮到了通知了家长,本来是爸爸接的电话,应该也不会出多大事的,可能是老班真的真的很生气,在电话的那头用了太高的分贝批评我的各种而被本来心情就不好的母亲察觉到了,她只是很冷漠的接过电话,陪着笑,然后寒酸了两句就挂了。

    当时还没回家的我,也是后来听弟弟描述的这段场景。

    当我还背着书包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眼皮一直跳,知道又要有不好的事发生了,虽然还不能预测,但貌似这诡异的气氛已经扑面而来。

    我静悄悄的打开大门,看见坐在沙发的那对夫妻,换了鞋就直接奔向自己的房间,鞋才脱下一只,她就拿着武器过来了。

    我在还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她应该是用鸡毛掸子抽了两下,很疼,我没叫出来,她是还想继续的,被爸爸拉住了,他一如既往的替我辩护,他让我赶快上楼,我只是恶狠狠的盯着那个时不时对我下很手的女人。

    她用近乎发抖的声音骂我:

    “一天到晚给我丢人,你今年逃了几次课了!还想不想读书了,成绩差还逃课!你这种样子死了算了。”

    和以前差不多的台词,我都习惯了。

    她还想继续泄愤,被我躲了。

    我向她大喊:“你够了,你能抛下外公,我做不到!”

    应该是提到外公令她更生气,她散乱着头发去找更厉害的武器,嘴里还大骂着:

    “外公,外公,你成天拿你外公当借口,还不知道到哪去鬼混了,你以为你在外面的事我们不知道啊。”

    我很生气,我真的不喜欢别人冤枉我,我近乎发怒的扔掉手中换下来的鞋子,只是大喊了句: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就在这样一只脚穿着帆布鞋,一只脚穿着一只刚换下的拖鞋跑出去了。

    跑出去的时候,爸爸应该是去拦母亲接来的疯狂举动,而弟弟好像一直在楼上看着重复上演的这一幕,喊了句“姐姐,外面冷。”

    我也就没听见什么了。

    爸爸可能也是听到弟弟的喊话,听到我摔门而出的声音,又打开门叫喊了我,让我回去,喊了好几遍,也没人回应。

    想他大概也只是深深叹息吧。

    已经是十月份的天黑开始变得寒冷,我拖着本来就疲惫的身躯走在我上学的路上。

    被鸡毛掸抽打的那几处隐隐的疼,我触摸着自己隐藏在衣服下的伤口,开始心疼自己。不禁就哭了出来,不仅是因为痛,也是因为又一次的被她伤了自尊,这种被误会被冤枉的滋味我倒情愿自己被打死。

    为了解气,我把书包恶狠狠的摔在地上,又心疼的拾起,又摔倒更远的地方,没有去捡,就是盯着它,然后就想到她刚刚说过的话,我没有可以宣泄的办法,只能哭,不发出声音却依然撕心裂肺的哭,想外公,想小时候的顾谨生。

    哭的时间长了就开始流鼻涕,鼻涕特别的多,把身上每天都带的面纸都用完了,就开始往衣服上擦,然后继续哭。

    想想自己可能也是活该,翘课,而且是一整天,也是足够令人生气的,可是那能怎么办,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任性,我就是不想每天都窝在学校,然后听着我不喜欢的课。

    这样痛苦又无穷无尽的生活我已经挨了一年多了,很多次都想到死了算了,去陪外公。但想想这样失败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见外公呢,徒增悲伤罢了。又想到才十岁的弟弟,我也不忍心看他在人世间受的苦,起码他不开心的时候我还可以陪他,安慰他。

    在这个家里,在这个城市里,只有我懂他。

    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姐弟,只有我们才是最亲的人。

    哦,那爸爸呢,虽然他不属于我们的世界,但他却是这个世间我们最亲的人了,因为他从不让我们感到忧伤,而我们给他的,是偶尔的快乐,更多的是无尽的无奈和悲凉。

    我坐在路灯下面,还是在哭,穿着拖鞋的那只脚早已冰凉,可我实在不想丢下自尊回去。也不想看见那张每次只有在噩梦里才出现的那张脸。

    然后我就一直这样坐在路边哭,一直哭,一直哭。

    路上过去很多的行人和车辆,没有人来同情我,当然我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我此刻的心情。

    我常常想是不是我真的太让外公失望了,所以他才安排了顾谨生在那个夜晚与我相见,如果是,那我再此后的日子可能还是让他失望了,因为顾谨生的出现有时候无疑又是我悲伤的另一个源头。

    当顾谨生把他的脚踏车停在我面前,试着叫我的名字的时候,我是不想理睬的,因为我不想把不好的一面让任何人看他,更何况是曾近或者是后来都那么优秀的他。

    我在没听出他声音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眼眶已经湿润过度导致迷糊的我实在没看第一眼就认出来他是我这些年还时常想起的顾谨生。

    所以在我抬头后的那瞬间又把头低下去了,依然趴在我两只手臂上亲亲的抽泣。

    他倒好,直接认出了我,还不免惊讶的把车丢在一旁,然后蹲在我身旁像安慰我似的告诉我:

    “顾桐,是我,我是顾谨生啊,就是你那个,那个小叔,顾谨生啊。”

    我承认我听到顾谨生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我迅速的抬头,撩起杂乱的刘海盯着他看,他的确是顾谨生,是我经常想起的小叔,顾谨生。

    只是没想到,我居然哭的更凶了。

    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好像一下子又爆发了出来。

    然后是不顾形象地直接趴在他怀里哭,一直哭到我没声了,他才敢跟我说话。

    那是这么多年后,他跟我说的最多的一次话。

    虽然很多都是疑问句,虽然他的话我都不想接下去,虽然我也没心情听他说话。

    他最后的时候才发现我穿了一只凉拖鞋坐在那里,没有得到任何可以解决他问题答案的他,也没有在继续说下去,就直接载上我偷偷回了他住的地方。

    我被他拉着走近他的脚踏车的后座那,在坐上他的车之前说了一句话。

    我说:“我现在,叫顾井桐。”就再没说过话。

    他也就是这样安静的盯着我看了一会,什么话都没说,就让我坐上了他的车,他准备好骑车的动作,我安静的坐上去,然后他就这样安静地载着我走了。

    如果当时他能一直载着我走多好,一直骑,一直骑,那怕他骑累了换下我载已经健硕的他,我也是愿意的。

    但也只是我。

    他骑的不快,但我还是用手臂上所有的力量抓紧他的衣角。

    可能是太害怕这样的人再消失。上天既然给了我生活的惊喜,那么请不要再让我失望。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做抵抗。

    一直觉得去他家的距离很遥远,后来才发现有多近,就好像飞机降落的那段距离,才刚刚起飞就到了尽头。

    是不是心情悲伤的时候,时间是半秒办秒的转。心情愉悦的时候,时间就是一分钟一分钟的转。明明想要快乐多一点,却感觉都被悲伤占据了所有的时间和空间以至于我对在乡下的那段美好时光产生了错觉,总觉得那已经是一段遥不可及的梦,梦醒了,尽是回忆。连回忆都变得模糊时,就像平静的睡去。

    顾谨生把我载到他家院门口很远一段距离就停下了,也没解释什么,就让我等他一下。

    我也就傻傻的站在那等了。

    我好像等了很久他都没来,总觉得站在那灯火明亮的地方太过刺眼,便独自离开了。

    还是一只脚拖着凉拖鞋,一只脚穿着帆布鞋。

    想想这样太奇怪还是想着连顾谨生都开始不值得信任时,我尽又不顾自己的身子,直接脱掉了所以的鞋,暖和的,依然冰冷的,就这样冰冷的踩在依然冰冷的水泥路上。

    就像人们常说的,人身子冷了,心就不会那么凉了。

    只是多年后想起曾经以这样的方式自己折磨自己,不管给别人看到还是给自己看的,都太傻太痴。所以当青春正盛而老中医问我为什么体质会这么差的时候,我也只能含糊着说不出话来。

    在那个本是人情尽失夜晚,我还是接受了顾谨生的施舍,穿上了他老远赶来借给我的小码球鞋和他新买还没穿过的袜子。

    我却没有感激。只是浅浅的回了句:“谢谢。”

    他给我解释了只是因为他家突然来了亲戚他爸要他招待还瞒着他妈妈给我找那双已经被收起来的球鞋才让我等了好一会,因为我又莫名其妙的消失让他对这个地形还不不熟悉的城市乱窜才浪费的时间,所有的加起来让他感到愧疚才跟我道歉。

    我也没生气就欣然接受了。

    可能是心里还是相信他,相信他对我这个虽然也不算什么亲戚的亲戚的无私照顾。

    不管外表怎样的坚硬的我们在温暖的情怀下都会屈服的,跟自己生气别人看不着也听不着,更不会为自己感到心疼。

    这些都是在我平静后才想到的那时候已经可以成为人生哲理的句子。我说给自己听,也说给那时候也会伤害自己报复母亲和奶奶的弟弟听。

    所以可能是后来身体暖了之后心情也好了的状态下我没有拒绝顾谨生陪我走过很长的一段路,还同他说起了话,只是不算聊天,准确的说应该只是回答他的问题。

    不管他说什么话,都是先从小时候切题。

    比如说:

    “小时候从来没看你哭过,每次见你都是笑,所以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你那样,真的把我吓到了。”

    “是吗,我也不知道。”

    “你还记得你那个五年级的同桌吗?她现在来我们学校读书了,就在我们班,成绩蛮好的,老师经常夸她,你要不要找个时间跟她见见什么的。”

    “算了吧,也没有那么熟。”

    “那你回去过吗?我上次听说我们那个小学又建教学楼了。”

    “哦,我去看过。”

    “原来你回去过啊?——对了,你外公——怎么样了?”

    听到外公两个字,我还是心紧了一下。停顿了那么几秒,就像心一下子就停止了跳动的那样,他见我没有跟上他的步伐,回头看来我,问我怎么了。

    我抄起口袋,只是告诉他:

    “外公去世了,一年多了。”

    提到这个问题,果然还是没忍住,便蹲了下来,鼻子酸了一会,由着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好一会才站起来,然后头也不回直直的往前走。

    他应该也是怕在说错话,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然后又是一段沉默。

    他还是开口了。

    他问我怎么当初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我也不知道,就这样被带走了,应该是被骗走的吧。”

    应该是“骗”这个字让人听着太过敏感,他愣是反应了好久,然后快速得追上行动还算迟缓的我,盯着我问:

    “你——到底,你现在住哪?你可以报警啊!你有被虐待吗?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今晚——”

    我承认他的一系列奇怪的表述让我难得的笑了,我却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然后就跟他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在这个很长的故事里,我说到了外公,说到了爸爸,说到了弟弟,还说到了杏姨,老管家和他的妻子。我把原本悲伤的故事尽可能得说的不那么悲伤,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现在到底过的怎么样,不想让他知道曾经那么明朗的小女孩如今却是这般沉沦

    很多时候他都听得稀里糊涂的,我也懒得在表述的更详细一点。

    我告诉他,我曾经是个孤儿,后来被外公收养,然后被自己的亲身父亲带回,过上好的生活,还有那样一群人对我百般的照顾。

    可他还是问起我的母亲。

    我撒谎了。

    我告诉她:

    “我妈跟人跑了。”

    我说:“我妈以后可不可以不说她。”

    已经十四五岁的年纪在理解母亲丢下孩子跟别人走的的情况下应该都是很生气的吧。在这一点上,他对我表现了深深的同情。

    然后他就真的再也没提起过这个话题。

    我们又说起了外公,就又避免不了说起外公的离世。

    “外公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我被带走了之后,他一个人生病了就这么耗着,吃的也不好,总想着我什么时候回来,把他这些时间藏的好吃的都再留给我。他的那份看大门的工作也没了,就去找杂活干,就把身体干垮了。”

    “我被带走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外公,打过几次电话,每次都被匆匆挂断。外公从来不提他后来的生活,我都是听隔壁姑婆说得。”

    “外公死的时候,没人知道。他就静静地躺在我以前睡得小床上,姑婆说他走得很安详,没有痛苦。”

    “外公死了很久之后,爸爸才告诉我的,那时候我哭了几天闹了几天他才肯请假带我去看外公,我也不知道去看外公什么,就总觉得外公还在,我要去看他,去照顾他,然后跟他一起生活,就再也不离开。”

    “可我后来看到得只有一座冰冷的墓碑,上面只有外公的名字。”

    ……

    我记得讲到后来,我是哭着把这些讲完的,讲到外公以前写给我的日记的时候,我已经发不出声了。

    然后只能蹲在那里哭。

    顾谨生大概也很无奈,只是在一旁看着我哭,我猜想他其实也哭的,毕竟他和外公也有过不远不远的交情。

    这样悲痛的哭诉好像一下子都理清了顾谨生所以的疑问,所以在他后来见识到我真正的样子的时候,他没有太多的惊讶,他只会说:

    “我懂,我懂你为什么这些年会生活的那么苦,那么心酸。可是即使这样,你也不能骗我关于你妈妈,她不是你后妈,也不是跟别人跑了的亲妈,她好歹也是你外公的亲生女儿。”

    说到底,他不是我,他还是不懂我,不懂永远没办法从外公的阴影下走出来的我。

    我不能忍受他不是完全地站在我的角度看我,我不能接受和我一样年纪的他尽然站在大人的角度看问题,或者说是他站在我母亲的角度对我说话。

    这样的句子,无论是谁,我都会和他翻脸,纵然他是顾谨生。

    所以在每次和他吵架之后都是他先离开,每次他离开之前都是那一句;“莫名其妙。”

    每次和他吵架我都会躲起来哭,总觉得自己是受了委屈,他那么不理解我。可每次被他惹到哭没有几天还是同他一起骑车回家,一起去城里最大的书店看书。

    他看课内的笔记,资料,偶然得空看名著,最多也是看武侠小说。

    而我,我只看小说,看杂志,或者走马观花的看我们那个年纪根本就看不到的书籍。

    那时候我就应该知道,我们根本不是可以生活在一个世界的人,虽然彼此有着某种牵连,但世界的力量是那么强大,它能变成千山万水阻隔在我们之间。

    我们就回不去当初都很单纯的年代。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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