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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倻琴 第二十一章:指扣丝弦,奈何离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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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湮怎么也没想到,唐瑾口中所说想见她的人竟会是问旋。她等候在客栈门前,双手中还捧着一把古琴。

    看见云湮平步走来,她垂首躬身,沉声道:“大小姐,问旋有要事禀告。”眉目间是一贯的镇定沉静。

    云湮并未作答,只是凝眉注视着她手中的古琴,一旁的唐如却上前接话道:“我已劝这位姑娘进客栈等候你,可她就是不肯,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客栈门前人多嘴杂,不便谈话,姑娘若不嫌弃,不如去我房中再谈,放心,定不会有人来打扰。”云湮依旧没有说话,问旋也仍旧保持着低首躬身的姿态,唐如见此不由茫然,偏头看向了一道而归的唐瑾。

    “为何不说话?莫非对本公子侍女的房间,你不满意?”唐瑾寡淡懒散的声音传来,云湮却依是没听见一样,只是定定的看着那把琴,目光凝然深沉。

    大约是九岁时,有一天她在后山的林中练武到深夜,回庄时看见思月阁中仍有光亮,原本她也没有太在意,只道是师父还未歇息。可走近一些时,却隐约听见一阵阵压抑而破碎的低泣,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中尤为突兀。抵不住年少无知的好奇天性驱使,她小心翼翼的躲在窗外偷看,却瞧见了她素来难见悲喜的师父正颤抖着双手抚上一把古琴,泪流不止。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这把古琴。当时年少,即便她有疑惑也不曾放在心上,后来她逐日长大,每每回想起那晚看到的一幕,便觉得困惑不解。在幽月山庄十七年,她从未见过师父奏琴,也从未见过任何旁人弹琴,更确切的来说,庄中根本不曾有琴。

    师父为何要面对着那古琴哭泣?那把琴又有什么秘密?事后她也问过沈绪凉,师哥却只是笑着告诉她:“师父做任何事都不要紧,我们只要用心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别去给他添麻烦便好。”

    眼下,问旋捧着一把古琴来找她,虽是不能确定这琴就是当年她所见到的那把,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就是有着不太好的预感,让她莫名的不安起来。

    终于,她眼波流转几下,微微抬头朝着唐如,淡淡道:“多谢了,烦请你带路。”

    将云湮和问旋送进房中,唐如轻轻关上门,却在房门即将被闭合的那一刻,透过门缝,她飞快的抬头向房中看去,目光所及处却是问旋手中一直谨慎轻捧的精美古琴。房门关好后,她沿着过道,朝着相隔只有一间房的唐瑾卧房走去。见房门半掩,她抬手轻叩几下,低声唤道:“公子,唐如进来了。”便迈步走了进去。

    看见唐瑾站在窗边,面朝窗外,她默默的端起桌上那碗浓稠的汤药,辰时端来的药,此时已到未时,两个时辰,药早已凉透。又忍不住低声叹道:“公子,药已经凉了,我这就去热一热。”

    “放着吧,我不想喝。”唐瑾缓缓转身,淡然说道。

    唐如犹豫的放下汤碗,看着唐瑾欲言又止,神色焦急又无奈。唐瑾的嘴角却突然泛起浅浅的笑容,目光中溢出了道不明的涩然之意:“你知晓的,过了今日便好。今日过后,我依时服药,一碗不少。”

    “这可不行啊,公子。”唐如急声道:“你受伤后就未曾好生调养过,这几日更是没有睡过什么安生觉,如此身体会受不住的。。。姑娘若是知道了也怕不好交代啊。”搬出云湮,唐如猜想唐瑾至少会犹豫,这也是她不得已而为之。

    唐瑾注视着唐如,双目微眯,冷然道:“自我娘死后,你便一直跟着我,念在你服侍我多年,许多规矩便不去管束与你。可如今,但凡有不如你意之事,你便恨不能替我做了决定,这般逾越身份,是不是本公子对你太好了?”说到此处,他眸中的厉色加深几许,道:“若不是你擅自去请她来替我医治,如今我还会需要喝药么?”

    唐如一怔,随即“砰”的跪了下来。她满脸的痛色,双眼中泛起水光点点,压抑而倔强的回话从喉咙深处传来:“是,唐如自知不该多事,请公子莫怪罪。我只是希望公子能多爱惜自己的身子,公子的伤有多严重,唐如也能看出几分,这镇上大夫再多,怕也是医术平平,无法尽快医好公子。公子曾说云姑娘医术精湛,我才想让她来试上一试。她也交代必须依时服药,若一日不喝药,伤情就会加重一分,这般拖延,公子的身体又该何时才可痊愈?更何况,姥姥的人很快就会。。。公子是不能在这个地方耽搁太久的。”虽然比唐瑾年长五、六岁,但她看起来仍旧如碧玉年华的女子般明眸皓齿,玉貌花容。

    唐瑾脸色微微动容,有些悲叹道:“起来罢。。。 我自有我的做法,你不必过分为我忧心。”他眼波一沉,话锋一转:“时候差不多了,去画舫将我的琴取来。”

    问旋离开后,云湮便一直待在房中,就那么呆呆的坐着,静静的看着面前桌上摆放的那把古琴,视线从未离开。直到唐如前来敲门询问,她才发觉夜幕不知何时已降临。

    “姑娘,饿了吧,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就留下来用晚膳吧。”唐如瞥了几眼桌上的古琴,柔声提议道。云湮不为所动,她单手扶着桌角,缓缓撑起身子站起来,脸色苍白异常。

    唐如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递向云湮,有些担忧道:“姑娘,先喝口水吧。”云湮摇了摇头,她有些吃力的抱起那把琴,一步一步的想要离开。没走几步,突然一阵悠扬的琴声由远处传来,她不由定住。

    远远传来的屡屡琴声,音色似一汪清水,清清冷冷,令人紧绷的心弦都松弛了下来,琴声如天籁之音,悠悠扬扬,婉转却不失高昂,券券而来,别是一番韵味。

    这首不知名的琴曲,她并不陌生。那几日在画舫中,时常听见唐瑾奏琴,连日弹的都是同一首曲子,今日也是如此。云湮想了想,问道:“可是你家公子在奏琴?”

    唐如笑了笑,回道:“这首曲子乃是公子所作,名为《静女》,想必也不会有旁人会奏此曲。”

    听言,云湮怀抱古琴走至窗前,纵身跳了下去。深沉暗黑的夜幕下,她身姿灵动,身法轻盈,素白的衣袂放肆飞扬,宛如那九天仙子般高洁出尘,缥缈空灵。

    云湮随着这琴声,一路来到了江边的林中。江面银波泛泛,群山苍郁雄伟。皎洁如雪的月光下,有一人席地而坐,他低垂着眼脸,修长而优美的手指如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时而拨动,时而勾挑,人随音而动。偶有抬起头,容貌绝美绝伦,那风流韵致的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种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不知不觉间人已被吸引,与音与人,一同沉醉。

    一曲终了,朦胧清冷的月辉笼罩着万物,他微仰着头,神色静宁而安和,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意,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姿态优雅,凤仪无双。

    来人已是多时,却仍旧无声。“既然来了,为何不说话?”唐瑾偏头看着云湮,淡淡问道。

    云湮举步走上前,说道:“我有话想与你说。”唐瑾眨了眨眼,微笑道:“真巧,我也有话想与你说。坐吧,我们慢慢说。”

    云湮应声将怀中的琴小心摆放在地上,与唐瑾面对面,盘腿而坐。

    “你想与我说什么?”唐瑾注视着她,淡然问道。目光所及处,两把外形极为相似的古琴,云湮却一眼便发觉出了异样:“你的琴为何只有七根弦?”

    “七弦琴自然只有七根弦。”唐瑾抬手抚上琴身,笑了笑:“你的琴有十二根弦,琴弦粗细不等,琴尾尖锐似羊角,且未设底板,与中原的琴大不相同。”他又伸出手指轻轻勾起云湮的琴弦,一声如珠落玉盘般的音调悠悠响起,余音绕缭,“若我猜得没错,此琴便是魔教天罗一派失踪已久的镇教之宝——伽倻琴。”

    云湮一愣,有些惊讶道:“看来,你也知晓有关伽倻琴的事。”

    “你若携带此琴行走江湖,只怕得不到一日安宁。”唐瑾将手收回,搭在盘起的腿上,嘴角溢出一抹浅浅的邪笑:“二十多年前,北狄一带曾盛起一个极为神秘的教派,教中弟子皆为女子,她们精通音律,擅长音攻,自命为天罗教。。。”

    少年低柔微哑的语调,讲述了多年前一个名噪一时的教派传说。云湮细细听着,却在一瞬间恍惚不已,耳边仿佛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与唐瑾的声音交错、混合,让她分不清此时此刻到底是谁在说话。

    传闻天罗教的第一任教主柳允慧来自明朝的附属邻邦——高丽王朝,因明朝与高丽一向邦交友好,互通往来,柳允慧曾携伽倻琴游玩天朝,在北狄与一中原男子相遇,相知,然后便相爱。之后她怀了男子的骨肉,本以为能与心爱之人厮守一生,谁料这男子并不是真心待她,在她即将临盆之时狠心负心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允慧拼尽全力生下孩子,又发了疯似的满世界寻找她的爱郎。几经周折,一年多的辗转和流离后,她终于又在北狄找到了他,却是在当地一家有名的青楼中。他怀抱着娇嗔妖媚的当家头牌极尽温存缠绵,那头牌鲜眉亮眼,柳腰莲脸,娇笑连连,仿佛是在嗤笑着她因为一年多来的风餐露宿,奔波流离而尽显的憔悴老态。

    她抱着正在酣睡的婴儿,走到他的面前,吞咽下所有的艰难和痛楚,苦苦哀求着她的心上人能回心转意,殊不知故人早已变心,相隔一年,那个男人却连她的名字都说不上来,更是将昔日的诸多承诺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想来是个流连花丛多年的高手,男子将她带出青楼,想给她一些钱,打发她赶紧离开,不要扰了自己的好事。

    没想到昔日爱郎竟如此风流成性,薄情寡义,她仍不甘心,却换来一声声难听之极的谩骂和羞辱。最后,她心中积攒许久的太多痛苦和愤恨终于爆发,放下孩子,她席地而坐,愤然奏起伽倻琴。

    悠然如水的琴声在寂静黑夜里响起,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跃如飞瀑,时而又低回如枕边人的呢喃细语,如泣如诉,不绝如缕。那男子正听得如痴如醉,琴声却在陡然间急急升高,如潮水汹涌而来,渐渐变得猛烈而尖锐,先是像无数根细针刺穿了耳朵,再又像是一把利剑直直狠狠的插进心上。男子的双眼与耳朵血流不止,他极其痛苦的捂住双耳,跪地哀嚎着,求饶着,这令人如千刀万剐般的琴声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渐渐的,男子的痛苦叫喊越来越小,七窍之血也越流越多,触目惊心,最终双腿一蹬,倒在了她的脚边。而她,也早已泪流满面。

    她从未忘记,她的爱郎会一些两三手的粗劣武艺,可她的爱郎却早已忘却,她精通音律,更擅长音攻。世人皆知,音攻只对习武之人有效,没有内力的普通百姓遇之则毫发无伤。

    亲手杀死了那个负心人,她心中的恨意仍是难平。她恨透了这世间的男子,尤其是天朝的男人。虽是高丽人,但女子未婚就生子无论是在哪个地方都是不被允许的。与其回到高丽,或许被父母赶出家门,又或许被赐死,倒不如就留在天朝,也无人认得她。她将十月怀胎艰辛生养的孩子送去寺庙,又暗自立誓要将这中原的负心男子都斩杀殆尽。

    之后,她便创立了天罗教—— 一个皆是女子,以音攻杀尽天下负心汉的教派。犹如一个自认为受了天命驱使,满手沾血的暗夜修罗,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变得冷酷残忍,嗜血成性,持一把琴,在江湖中大肆杀戮,剿门灭派,一时间令诸多武林人士闻风丧胆,痛恨不已,尤其是男人。

    再后来,柳允慧突然郁郁而终,而她亲自任命的继任教主冷月音在她死后不久,却违背了教中人不得与男子相恋的教规,与医圣洪以善的二弟子,江湖人称明玉公子的云庭相恋,并且还生下了两个女儿。但不论他们如何相爱,冷月音是魔教教主,而云庭亦是由医圣一手创立的医学名门——百越门众望所归的继任门主,所谓正邪不两立,他们的结合遭到了双方势力,乃至整个武林的公然反对和声讨。

    而此时,武林盟主左高扬对伽倻琴觊觎已久,他借势乘虚而入,与武林中各大门派暗中计划布置,以剿灭魔教,替天行道为名,公然围剿天罗教,欲夺取那威力无比的镇教之宝。最后,天罗教寡不敌众,冷月音在身受重伤之际,散尽全身内力奏起伽倻琴击退众人而亡,天罗一教也全军覆没。

    “天罗教瓦解后,伽倻琴也一并消失无踪,而明玉公子云庭,还有他与冷月音的两个女儿,也都不知去向。”故事讲完,唐瑾扬扬眉毛看着云湮,眸光微微闪动。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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