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认识黄敛莫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也是我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
我那时候是我们村的村花，追求我的人可以从村东头排到村西头，但是我却被黄敛莫给迷住了，不顾家人的反对，义无反顾地跟着他离开了村子。
我们去了许多地方，虽然条件很艰苦，但是我很知足，那可能就是有情饮水饱吧？
黄欣欣的降生给我带来了更多的欢乐，尽管这个小女娃很淘神，但是看着她和黄敛莫那相似的眉眼，我就宠不够。
只是黄敛莫的心情却不同，孩子的降生让他的压力好像很大。
“敛莫啊，等欣欣大一点了上学了，我就可以帮着分担一点了。”我并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同时我也心疼他的辛苦。
只是我却没有想到他已经在策划着要离开了。
在黄欣欣五岁的那天夏天，他去买了一瓶酱油，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因为太辛苦，所以不想回味。
和林启再次遇到完全是个意外。
林启和我是一个村子的，而且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班的，他一直都是学霸，我们交集并不多。他考上大学之后，没有多久我就认识了黄敛莫，自然也就没有见过他，这次相遇真的是很偶然的。
“白琳，真的好巧，会在这里遇到你。”林启自小就是个眉目清秀的男孩子，现在成了一个儒雅的男人，和我这样的女人真的感觉不是一个世界的。我甚至想要躲藏自己。
“我们有很多年都不见了吧，时间过得真快？”我有点自惭形秽，所以并不想多呆。
“我们才见面，你不用这么躲着我吧？”林启这么一说，我反而不好意思马上就走了。
我这才知道他现在在q大当大学老师，那种自卑情绪就更加膨胀了。
我们两个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将村里的那些事儿聊完之后，我就真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林启自然看得明白，开车送我。
我住在贫民窟里，这点让我脸微微发红：真的是太悲催了。
2
黄敛莫走后，我的情绪就变得不受控制，会时不时地发火，我自己明明是心疼黄欣欣的，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我一个人承受了太多的压力。
这种压力快要把我给逼疯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流着泪骂黄敛莫，但是那人却怎么都骂不回来。
我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要养，其中的艰辛苦不可言。
那几年倒是林启一直在明里暗里地帮忙，我都记在心里，这些人情早晚是要还的，等到欣欣大一点了，我这边压力小一点了，就有能力了，但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有一天，林启将我约了出去，说是有黄敛莫的消息，我很兴奋，虽然他离开了好多年，但是我还在等着他。
“白琳，你答应我，一会儿不管听到什么，你都要挺住……”林启手端着咖啡，看向我的时候，眼中无波无澜，只是那话让我心里一惊，声音都颤抖起来：“你说……难道黄敛莫他……”
“黄敛莫他在浙江那边的建筑工地打工，出了意外，现在……”林启的声音飘在我的耳边，我摇头：“你胡说，黄敛莫不会出事的……”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但是这是事实，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他的身份证复印件？”林启上前将我抱在怀里，随后拿出一张黄敛莫的身份证复印件，好熟悉的一张脸！
“这是他们那个工地上压的他的材料，我也是想了好久……”
“带我去那个工地，我要去看看，去问问……”
我是不相信的，林启好似早就知道我会有这个要求，一点都没有犹豫，当天就开车带着我去了那个工地，当天正好放假，只有工头在，详细地向我讲述了事情的过程。
“那他的墓地呢？”我想去看看。
“他身体当时就不行了，只是我们想等着嫂子你过来办事，但是人却没有了，他身子骨早就不行，但是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等到我们找到他一定通知您好么？”那包工头说的事情有点蹊跷，只是当时的我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发现。
回到q市之后，我一下子就倒了。以前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和欣欣好的，黄敛莫总会回来的，但是一切好似都变成了奢望。
“白琳你不要再对黄敛莫有任何期待了，他都已经不在了，不是么？”林启的话我懂，只是我狠不下心。
“我们现在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如我们在一起吧？”林启的话让我止住了泪，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才好。
“我妻子去年走的，黄敛莫现在也走了，我们互相扶持一下吧？”林启说得很自然，我却听得很迷糊：“林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琳你不知道在上学的时候，我们班所有的男生都喜欢你，我在上学的时候就想着以后要是能娶到你，就好了。”林启这么深情款款地说出这样的话，我有点受宠若惊，要知道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当时他就是我们学校的学霸男神，他会喜欢我？
“林启，你开什么玩笑？”他是一个大学的教授，我算什么，我白琳算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在底层混口饭的可怜人罢了。
“一个男人能给一个女人的最大的诚意就是娶她做妻。我并不是在开玩笑，在学生时代，我就喜欢你……”
“欣欣慢慢也大了，你总不能让她一直都在家里呆着，她总要去上学的，而我能给她很好的条件，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的……”
我当时没有立即答应他，到底是我还怕欣欣受到什么委屈。
3
决定让我依靠林启的导火索是我见到欣欣被一群同龄人骂“野孩子”，其实她的处境，我多少都知道一些，但是我这个让我下定了决心，我不想让欣欣一直都在贫民窟里跟着我受苦，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我试着让她改名字，最好连那个姓氏也改了，毕竟那样会让林启好点，那样对她也好点。她太倔，我说话根本就不管用，这几年，我脾气都很糟，也不知道要怎么和她相处，明明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但是却都是相互刺着。
林启的那个儿子林又安，人看着太精明，我不愿意让欣欣和他太近，但是我越是这么说，她就越和我作对，我气恼得很，干脆就不管了，再闹能闹到哪儿去？
我却不知道正是由于我的放纵，他们两个人越走越近了，近到了让我遏制不了的程度。
黄欣欣大致上还算是争气，虽然成绩比不上林又安，但到底是能看。高考的成绩我很看好，林启本来就在q大，去q大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在我身边，我也放心了。
只是我忘记了欣欣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她最后偷偷地报了h大，这个经过很曲折，她甚至被绑架了，我吓的要死，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她说的话让我很心凉，我不知道我们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不关心她，我知道，但是我要怎么关心她，我好像已经忘记了那种本能一般。
她再次偷偷地离开，这次时间更长，只是时间越长，我反而越安心下来了，这个孩子从小在那种环境长大，生存能力是有的，只是她能去哪儿呢？
几天后，她面无表情地回来了，我无意中看到了她的手机，那手机里有一张照片，不知道是谁，只是眉眼之间和黄敛莫有点相似，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四两拨千斤。
林又安有时候会去找欣欣，我提醒过他，他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带着深意，我只盼着他能距离欣欣远一点。
其实有时候，我还挺庆幸欣欣考到外地的，那么林又安和她就远了。
欣欣不喜欢林宅，我知道，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宾馆。
大学的第一学期放假，她没有回来，连个电话都没有打，我让王嫂打了电话，那边却不接。林又安正好有事要出差，偌大的林宅空荡荡的。
这个地方，她真的一点眷恋都没有么，所以过年都不愿意回来？
4
这个寒假快要接近尾声的时候，她回来了，但是却不止止是她一个人，还有林又安。
我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上来了，水杯直接丢了出去，我担心了那么久，最后他们竟然一起回来的？
我大声质问她，她说话时候的漫不经心让我心痛。其实早在我进去林宅第一年，我就感觉到了林又安对我恨意，那恨意来源应该就是他的母亲应烟吧？
我实在是怕他对欣欣怎么样，只是欣欣却一点都不领情，傻丫头，早晚你会知道的，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的。
我的所有警告她都置若罔闻，我也从来都没有朝特别坏的地方去想。
情人节那天，林启早就计划好了，我虽然有点不放心，但是心里想着也是不至于。
只是从拉萨回来之后，欣欣已经去了学校，林又安在家呆了没有几天也去了国外，我想着这样最好，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是我最喜欢，我从来都没有指望林又安以后能帮到欣欣什么，别坑她我就谢天谢地了。
欣欣除了寒暑假很少回家，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孩子大了，早晚都是要离开的。
大学毕业之后，她留在了省会，我固定每个月给她打钱，但是却不知道那个她大学时的银行卡，在她大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尽管她并没有把卡注销，她并不知道那卡有钱。
其实她刚刚毕业，我就让林启给她物色着相亲对象的事情了。所以她一主动打电话，我就将事情说了，她很生气地将电话挂了，我有点迷茫：难道我又说错了什么？
林启待我很好，我却时常会想到黄敛莫，想到我们那段艰苦的日子。
没有过多久，欣欣打电话过来，稀里糊涂地说了许多话，从只言片语中，我听明白了：原来黄敛莫并没有死，所以一切都是林启在骗我？
我去书房的时候，林启以为是王嫂：“将茶放在桌子上吧。”
“林启……”我轻轻叫他的名字，他嗖的一声抬头，脸上是一个笑：“你不是不喜欢这里么，怎么过来了？”
“黄敛莫现在有消息么？”
“这都十几年了，要是有消息早就有了。”
林启说起谎话是手到擒来，一点都不含糊。
“是么？”许是我的那笑让他有点迟疑：“当然，为什么这么问？”
“可是，黄欣欣看到了黄敛莫。”我说完这句话，成功地看到了林启的脸色发白：“白琳你开什么玩笑？”
“别装了，你骗了我这么久。”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对我的欺骗，我就浑身发抖：“林启，我们离婚吧。”
5
离婚的事情，我们僵持了很久，一直到我的身体渐渐不好，林又安和欣欣都过来了。
在看到欣欣的那一刻，我放佛看到了黄敛莫，只是她到底不是他。
想到黄敛莫还在这个世界上，放佛有经年的花在远方绽放。
这次林又安带给我最大的震撼是欣欣和他有了孩子，也就是我有了外孙女了，是么？
这个消息更加剧了我要离婚的念头，我看得出来林又安对她的用心，决心不要当他们的阻挡，将户口本给她。
林启这个人很顽固，在两个孩子面前更是端得很，我催促他们离开，到底是我们上一辈的事情。
林启不想放手，我有时候真的很不理解：“林启，你到底怎么想的，欣欣和又安两个人都有孩子了，我们离婚也是成全他们，不是么？”
“我成全他们，谁来成全我？”林启转过头来，我被他的眼神给吓到：“你想离婚去找黄敛莫吧，我明确告诉你，不可能。”
和林启的几次谈话都不欢而散，我慢慢地就放弃了，只是我那可怜的小外孙女总不能带着道德的枷锁遭人白眼吧？
“林启，我答应你，只要你答应离婚，我此生都不会离开林宅半步，可以么？”到底是有人要妥协的，我已经妥协了大半生了，好像也已经习惯了。
“我信你。”这三个字让我哭笑不得。
自从之后，我就是一个自由人了，但是实际上的自由却没有。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呆在林宅，林启对我倒是比以前更好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林启，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有一次我们在看电视，我突然问这个问题。林启有点愕然，亲昵地搂住我的肩，随后嘴角浮出一个笑：“我记得高一那年，有次外边下了很大的雨，教室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你就坐在我斜前，那天你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拿了一把绿色的伞，手指轻轻地敲敲我的桌子‘我说林同学，你还不回家么，看样子应该没拿伞，我们一起’，那天你笑得美极了，其实我拿伞了，但是我拒绝不了你……”
林启说的这件事，我有一点印象，那时候刚刚升到高中，我们两个人算是有缘，初中就在一个班，高中也到了一个班，只是他是学霸，我是学渣而已。高一谁都不认识，我们初中在一个班三年，虽然不算熟识，但到底还是熟悉的，当时班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问一句怎么都过不去的，却没有想到就是我这句话，让他上了心……
“高考之后，我成绩很好，我本来鼓足了勇气要去找你的，让你等我三年，到时候我一定带你进城，带你去过更好的生活，只是你走得太快了……”
“我听人说在q市见到过你，我就在这里找你，我以为我永远都等不到你了，我也有了爱我的妻子，但是就是在这个时候，你出现了，而且你的身边没有了黄敛莫，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我承认我骗了你，那是因为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好，你用不着为他守活寡，而且你不是一个人，你还带着一个孩子，那样太难了，那样对你一个女人太不公平了……”
“说起不公平，林启，你对应烟又何曾公平过，应烟那么美好的一个女人，你不该辜负她……”
“应烟，是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百年之后，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做牛做马都要还了欠她的债……”
6
我选择在和黄敛莫初次相识的那天结束我的生命，林启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看着我，得逞过于简单。
我身上唯一带着的是黄敛莫的照片和他写给我的信。
我在医院等到了黄欣欣和林又安，还有那个外孙女。她是那么可爱，让我特别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能听到她的那句“姥姥”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我多想对林又安嘱咐几句，让他好好照顾欣欣母女，多想对欣欣嘱咐几句，让她对黄敛莫好一点，毕竟他是你的父亲，但是我却发不出声。
我最大的回光返照就是能等到他们的到来，只是那个我一直在等着我男人没有出现，十几年了，到底我还是没有等到他，我好像又看到十几年前的我们，那时候他骑着凤凰车带着我穿梭在q市的大街上，笑得一脸灿烂：“阿琳，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住上大房子，会让你穿漂亮的衣服，不会让你再受任何苦……”
“敛莫，怎么办，我的眼皮好沉，你去了哪儿了，我还在等着你，可是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我好累，我好像等不到你了，敛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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