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好了!下了这节课,所有人准时到多媒体教室录高考信息,照准考证照片!”
满嘴饼干的王梓含糊地吼着,缩在墙角的林宁不由得心头一紧。
又要照准考证照了。
林宁看向窗外,轻轻把手挡在左边的眼睛上……就像小时候。
……
那是一间顶层里的最最阴暗的房子,阳光似乎永远都照射不到它的墙面。
在它的下面居住着一群无数次在深夜里上门愤怒吵嚷的邻居,至今都还记得,那些年每当走出房门时藏在身后的指指点点……
那夜男人把一张揉皱的小学升学准考证咬牙切齿地凑到林宁的眼前,更准确得说,是贴在林宁的脸上。
“看见你这副怂像了吗?你能考得上那他妈都见了鬼了!”
照片里的林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那一天,是林宁的生日。
“老妈”告诉大家,照了这张照片就要各奔东西了……林宁呆呆地望着镜头,心里想着就要离开这个保护了自己六年的家,独自去面对那扇狰狞可怖的房门了……一束刺眼的闪光将林宁一瞬间拉回现实,毫无防备的表情,也永远地定格在那张准考证上。
男人张狂的口水忽然飞溅到眼睛里,林宁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一本厚重的书便带着它凌厉的书角从天而降,锋利的塑料书夹在林宁的眼皮上划开深深地一栈。
“再他妈瞪我?!”
林宁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晚到底有没有哭,只记得自己一直挣扎着伪装起的小小自尊就在那一刻,连同那只受伤的眼睛一同被深深的划破。
后来眼皮上结了一道深红色的血痂,而那些卑微的自尊心,却再也长不到一起。
……
还想这些做什么呢……考完姐就可以带着我回家了,回真正温暖的家,再也不会有这些噩梦了。
林宁忽然有些激动,混着密密麻麻的恐惧在心里反复地流淌……身体又轻轻地颤抖起来,手掌像是被粗大的针头抽干了鲜血,干瘪惨白。这种恐惧总是让林宁无法集中注意去面对眼前那些满载着命运的书本和试卷……林宁低头看着手臂上渐渐胀起的青筋,一遍遍地在心里叫自己的名字……终于一把推开桌子落慌而逃,一头扎进保洁室里。玻璃上微弱的反光,映出自己惶恐的眼睛……
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失败了……不能了……
眼泪竟也跃跃欲试地挤进眼眶。衣兜里掉出石娟那只精致的小镜子,林宁一把捡起它,对着墙壁用力地甩出去,破碎的镜子在一瞬间化成一场凌厉的雨,清冽寒冷,把原本温暖的阳光离间成无数刺眼的光线……林宁俯身拾起最尖的一小块叼在嘴里,一点一点地挽起衣袖……寒光闪过,殷红的血珠在窗台上绽开。
门被呼得一声撞开。林宁来不及躲闪,直盯着玻璃里熟悉的身影渐渐走进……心里狠狠疼着,恨懦弱的心,恨没用的自己。
“姐……”林宁背着身子,话却带了哭腔。
懿思晨望着林宁瘦弱的肩膀和窗台上溅落的血迹,泪如泉涌……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宝儿……姐有没有和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伤害自己……姐打过你,骂过你,就是不能改吗?”
懿思晨的声音出奇地平缓,仿佛是讲给一个即将入睡的孩子听,林宁低着头渐渐抝哭起来……
林宁知道,懿思晨的平静是因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放纵,伤透了心。
风吹开窗子,很冷。
林宁张开嘴想要辩解什么,却在转身的一瞬间,惊得目瞪口呆——
同样殷红的血珠从懿思晨的指尖滑落,林宁甚至听得见“扑通”的钝响……或许,或许……或许是“哐当”……血珠砸进先前的一颗,彼此相融,壮大,直到没有了丝毫界线。
“宝儿,看到了吗,血都可以相融,你还在害怕什么?你是姐的宝儿,姐一定可以带你回家的,只要你有勇气去做好该完成的一切,懂吗?有姐在呢,一辈子都是林宁的亲姐姐,别怕。”
融合的血珠伴着林宁含糊的哭号渐渐沉淀,凝固,结成一朵暗红色的花,永远永远地开在两个交织的生命里,守护着彼此瑟缩的心跳,以及不甘放弃向往的心。
。
“来,坐好,看镜头。”
林宁整了整衣领,在工作老师的指导下端坐在镜头的前面。
“宝儿~ ,笑笑。”
林宁看向前方,懿思晨亲切熟悉的微笑,温暖,笃定。
唇角划过一个清晰的弧度。
咔嚓。
。
【放纵,或许是生命中那道最最疼痛的裂缝。对懦弱的放纵,对胆怯的放纵……每一种,都是一道寒冷的锋刃,生硬地剖开一条条堆积在手腕里的纤细静脉。直到有一天再也无法挣扎着重新站起,任凭自己身躯变成一副腐烂的皮囊。如果命运赠予每个人的全部幸福与痛苦都是等同的,就请站在生命中的你看起来更像一个智者,而非受难者,千万得,不要放纵。】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