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蓬的一声大响,已有人欺身上来,拿刀挑了那烧得正旺盛的火堆,火星子登时溅了一地,一旁的车夫身上尽是火苗,烫得他嗷嗷直叫。-
秋亦撩起一脚踹开那人,伸手掩着听君,怎想耳畔又忽来掌风,他险险避开,忙侧身拦住迎面而来的刀剑,两指一夹,右手疾挥将那来人推出去。
这变故突如其来,昔时还没‘弄’清眼前情况,就莫名其妙进了‘乱’斗之中。他先前从未接触过金人,自不知对方武功套路,拆了数招后才‘抽’得空闲,扭头就朝秋亦喊道:
“怎么回事,你们几时又惹麻烦上身了?!”
后者并不回答,只专心应战。
金人虽是人多,但功夫并不及他二人,打了片刻,秋亦隐隐觉得敌人这手法很是古怪,不像是有心要取他们‘性’命,反而有进有退,似另有所谋。
正疑心之时,四下里不知何处传来嗤的一响,他刚要回头,几股浓烟蓦地升了上来,把周遭围得密不透风。
因上回吃过徒单赫的亏,秋亦忙先捂住口鼻,待得另一只手习惯‘性’要去牵听君时,手却捞了个空。
他心中猛然一凉,这一瞬意识到了什么,哪里还顾得闭气,急急朝前跑了几步,怎奈何白烟浓重,根本看不清,倒和昔时撞了个满怀。
“哎哟!你看着走啊!”
秋亦烦躁的一甩袖摆,却又还是开口问道:“听君呢,你见着她了么?”
“阿君?她没和你在一块儿?”昔时脸‘色’微变,即刻肃然道,“糟了,没听到脚步声!他们那帮人难不成是走了?”
秋亦回身就道:“我出去追。”
“你等等!”昔时一把拉住他,“人家有备而来,都不知道跑多远了!这地方你熟么就‘乱’跑?!”
“那还能怎么办?!”
极少见他这般失态,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昔时微微一怔,只得宽慰道:“咱们先别自‘乱’阵脚,听君和他们能有什么过节?多半是冲着你来的。”
幸而由于这风雨天气,庙中烟雾很快散尽,地上的蒲团凌‘乱’破损,车夫在早在方才‘混’‘乱’之中逃走,四下里什么也没有。秋亦皱着眉抬眸四顾,但见对面的木柱上‘插’着一把匕首,匕首一端缠了一张纸条。
他疾身上前去了字条来看,上面白纸黑字写道:
请秋少爷明日辰时来庙外十里坡处一会。
“这字也写得太烂了……”昔时拿过来仔细瞧了瞧,蓦地展开眉,“他们是你在扬州遇上的那群金人?”
秋亦心不在焉的点头。
“不对啊,上回那黄头发的,不是已经死了么?”
“我也不知道!”他懒得再回答,举步就往外走。
昔时不由一愣:“诶!你干嘛去啊!”
秋亦微微偏头:“去十里坡。”
他惊愕:“这么早……离辰时不是还有三个时辰么!”
秋亦愠怒道:“难不成要我在这儿等着?!”
“……既是冲着你来的,应当不会拿阿君怎么样,你冷静一点。”见他眼中似充了血,模样甚是吓人,昔时禁不住摇头,“你这么冲动,会出事的!”
“我如何冷静得下来!”
他咬咬牙,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却已深深陷入‘肉’中。若是以往,他自然不会这么担心,可偏偏是这个时候……
单单想着她怀有身孕,‘胸’口就徒然袭来一股恐惧,手脚一片冰凉。
“我夫妻二人的事,用不着君堡主来管,再会!”
他言罢,草草拱手,一头扎入庙外狂风骤雨之中。
*
次晨,辰时刚至。
天空已放晴,地上的水洼里铺了一层落叶,皆是昨夜因风打落的。十里坡此地原有个客栈,眼下却人去楼空,只有一棵歪脖子树尚在坡上轻轻摇曳。
秋亦就在那树前站了,双眉深拧,直看着那前面小路上渐渐‘逼’近的几人。昔时见得此状,忙从树上跳下来,手扣在腰间宝剑之上,面‘色’凝重。
对方来者不少,但看衣着服饰,竟有几分像是金兵的穿着。为首的是当初徒单赫的手下,他手持大刀,架在听君脖颈之处,一步一步往这边行来。
秋亦眉峰一皱,因见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口中也塞有巾布,青丝凌‘乱’,形容憔悴,心里便一阵绞痛。幸而除此之外未曾受什么伤。
身边昔时亦狠狠咬着牙,低声骂道:
“这帮畜生。”
在离秋亦几人数丈距离之外,那壮汉就停下步子,‘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原话问道:
“对面可是明月山庄三少爷,秋亦?”
他闻言冷哼道:“你留了书信给我,却还问我是不是么?”
那人和底下金兵对视了一眼,又用‘女’真话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继而才扬首对秋亦道:
“阁下杀我主上,论理我是该向阁下讨个说法的。不过如今事况紧急,要是秋少爷肯答应我等要求,我等定将尊夫人双手奉还。”
“你家主子是我杀的。”秋亦冷声道,“和她无关,你要寻仇,拿我的命换她的就是。”
听君闻言一怔,眸中含泪,只朝他不住摇头。
不想那壮汉一声冷哼:“秋少爷以为同一招还能行得通?少废话,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杀了她!”
眼见他当真拿刀用了几分劲,听君脖颈上登时划出一道血痕来,殷红流淌。秋亦浑身紧绷,眸中含怒,却又想不出办法来。
“好……你说,什么条件?”
“好说!”壮汉朗声道,“秋家家财万贯,我等只要三少爷肯拿出一百万两的米粮酒水,从此后再不纠缠。”
一百万两,这可比上回徒单赫开口要的一万两足足加了一百倍。
秋亦冷眼看他,面不改‘色’:“好,一言为定,何时‘交’易?”
壮汉左右瞧了瞧:“此处荒郊野外,想来筹钱不易,就给你五日期限。五日后辰时,仍在这十里坡,一手‘交’货,一手放人。”
他毫不迟疑:“好。”
“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倘使届时见不到那货物,三少爷就等着给夫人收尸吧!”
昔时想了想,忽然‘插’话“一百万两的米粮,那可不是小数目,光运过来,只怕也要好几十辆马车,你们收的下?”
“这个就不用你们‘操’心了!”壮汉似乎不‘欲’多言,押着听君要往回走,临行前还不忘叮嘱秋亦。
“提醒三少爷一句,这次别想耍什么‘花’样!否则吃亏的还是你们自个儿。”
昔时不由骂道:“这金狗有够嚣张的!”
正见前面听君慢慢转过身去,秋亦眼前蓦地一亮,瞧她被绑着的手,悄悄而又艰难地比划了几个手势。
——我在一座荒村里。
“荒村?”
他喃喃自言,“这附近可有什么荒村?”
“荒村么?是有一个。”昔时道,“离十里坡还有段距离,前朝时留下来的,因说是村中染了瘟疫,后来人都‘走’光了。”
“嗯。”他若有所思地颔首,“那种地方,要是安营扎寨,定然十分隐秘……”
昔时听得奇怪:“什么安营扎寨……这事你打算怎么办?要回趟山庄,拿银票换米粮吗?”
“一来一回五天也就去了,哪里赶得上。”秋亦声音一沉,只举步往山下走,“更何况,我已不是秋家人,犯不着找他们借银子。”
昔时在他身后跟着,追问道:“不拿钱?那怎么赎人?”
“我自有法子。”
见他不愿多言,昔时只好也闭了口不问,仍不依不饶地随着他下山。
*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前方杂草丛中隐隐见得一个老旧的牌楼,那上头的文字早已斑驳看不清,只不远处堆了许多大石,顶上用朱砂写着“荒石村”三个字。
这村荒凉许久,早无人居住,那杂草都快没过人膝盖,秋亦抬头寻了一株枯树,纵身上去,昔时正在左右张望,一见他爬上去,也忙尾随。
借着夜‘色’隐蔽身影,他皱着眉低头扫着这座村落,房舍虽不少,但很多已是残破不堪,不能住人。可放眼望去,村中竟星星点点的有些火光,待得细看之时,那街道上居然整整齐齐走过几队金兵。
昔时看得一怔,低声提醒他:“人这么多,你现下就要去救她?”
秋亦凝眸不语,瞧了一阵,才道:“这些金兵为何会在此处?”
“北方战事吃紧,他们又失了襄阳六郡,这批军队留在这里,恐怕是为了取扬州临安两地。也不知是几时潜入南边的……”他话到一半,忽而恍悟,“怪不得他们要你拿出那么大笔粮草来,你们两个,大约从至扬州起就被他们盯上了。”
昔时犹自摇头:“对方人太多,若是硬碰硬,胜算太小。我在扬州附近倒还有势力,能调十几个人来。”
“那正好。”秋亦似想到了什么,“你帮我带一封信去扬州。”
“信?”昔时莫名地望着他,“去扬州,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两日,来得及么?”
“那就还剩三天时间……”他沉‘吟’半晌,心自焦虑,“来不及也得来得及,没办法了。”
“嗯。”昔时点点头,“事不宜迟,那你快去写,我今晚就启程!”
*
两日之后,在绍兴府附近的一处小镇上的客栈内,秦书几人风尘仆仆的下了马,脚步不停地向里头走去,还没等小二招呼,就随着昔时上楼。
“少将军!”
秋亦打开房‘门’,此番来的只有秦书,曲无名和王随安三人,他忙请进屋中。
“书信写得匆忙,大老远劳烦几位赶来,晚辈着实内疚。”
“哪里的话!”曲无名大手一挥,在那桌前坐下,脸上表情严肃,似乎蕴着怒意,“这金狗好大的胆子,竟如此堂而皇之地侵入我大宋国土,不好好挫挫他们的威风,我曲某人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将军。”
秦书微叹了口气:“稍安勿躁,我们此番主要是去营救少夫人,你别逞顾着英雄,却打草惊了蛇。”
末了,只肃然问秋亦:“少夫人如今情况怎样?”
“还好。”他双眉微蹙,“他们暂且不会对她如何……只是,我担心……”
“我知道。”秦书在他肩上拍了拍,“你且莫慌了神,少夫人虽怀着身子,但我上回见她面‘色’红润,尚还健康,挨这么几日不成问题的。”
这话旁人听还好,在场唯有昔时一人并不知情,闻之便愣住,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是了,也怪不得秋亦会这么失常……
思及如此他心也无端惴惴起来,知晓听君那身子本就纤弱,金人定然不会好好待她,荒郊野外,倘使……
想了想,又狠狠摇头。
孩子又不是自己的,这么着急作甚么?
真是莫名其妙。
那姓秋的的孩子,没了倒也正好,和他心意。
可转念想着若真是这般令她小产了,会不会往后身体更弱了?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脑子里却似浆糊一样搅成了一团,心绪纷‘乱’复杂,连自己也道不清说不明的。
那边秦书几人对着救听君一事早商议起来,因对荒石村不熟,又不知听君被关在何处,要救人难免有些艰难。
“以你们上回所见,对方虽带着军队,但到底要掩人耳目,人数定然不会太多。依我所见不会超过两百。”
王随安听之就摇头:“两百那也够多了。”
“我们人少,对方人多,看上去是没什么胜算,不过人少自也有人少的好处。”秦书拿出纸笔来,“若我们能得手救到人,要撤走的话就容易得多。”
他抬头问道:“我没去过那村子,不知能否‘弄’到村落的大致图纸?”
昔时听之淡淡道:“无妨,我去过几回,笔给我,我来画。”
“好。”秦书略一颔首,将笔墨给他。
不过多时,他便将一张简单的地图画了出来,秦书看了一眼,便已有数。
“还好,房舍很多,要潜入的话,并不难。”
他拿笔划了几处位置,继而捋了捋胡须,朝众人颔首道:“我们既是要救人,那么现下最好便是用声东击西的法子。”
王随安寻思道:“几人声东,几人击西?”
秦书道:“我是个书生,什么功夫都不会,此番自然不能与你们同行。声东之人当然越多越好,可击西营救少夫人的也必须是武功上层之人才行,如我猜得不错,那金人想来也留有一手防备。”
曲无名苦笑道:“咱们一共才五个人,你若不去,就只剩下四个,救人怎么也得要两个高手,难不成让我和安子去声东?”
“呃……”
“这个不是问题。”昔时站出来,左右颔首道,“我手下还能叫十几个人来,武功虽不及几位,可只是声东的话,想来足以。”
“十几人?”秦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此前不曾留意,而今听他这般口气,不觉好奇,方笑问道,“小兄弟什么来头?”
不等昔时回答,秋亦已在一旁淡淡‘插’话:“他就是个地头蛇。”
昔时:“我……”
“哦。”秦书甚是明白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曲无名拿过那画好的图纸看了几圈:“大致就这么定了,现今最要紧的就是少夫人的所处之处。”
“嗯……”秦书微微皱眉,“时间紧迫,得让个人夜里去探探才行。”
王随安苦笑着摇头:“我和无名轻功可不好,这档子事儿还是留给小辈吧。”
秋亦思忖片刻,正要开口,不想昔时却先他一步。
“好,今晚我就去。”
“也好。”秦书倒也赞同,偏头对着秋亦道,“那少将军就随我去镇上准备些东西。”
秋亦微有些讶然:“准备何物?”
“又要玩障眼法的把戏了?”王随安闻言就笑了起来,“想不到秦军师还是宝刀未老啊……”
不料秦书却是冷眼哼了一声:“什么军师,我都没脸自称,要你拿来说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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