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衍亲手打开了刑正带回的书信,向恂出行的目的不仅是找到向径,更将和呼里族兵戎相见,夺回泾国南三州县,这是在宛茗和向衍所知道的计划之内。但向恂信中提出的,是另外一件大事。
冒险是冒险,向衍却理解,“皇兄是‘女’儿身的事,迟早要解决。母后,父皇这是将计就计。”
宛茗何尝不明白,只是……
看着向恂的字迹,宛茗喃喃出声,“泾国上下果然能接受一代‘女’帝吗?”
向衍无言,的确如此,倘若不是肩负帝王之命,臣民之情,又怎会如此为难,拖延至今?
苏禾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向径守在‘床’边,三番五次让洪欣确认苏禾是不是生病了。但不管洪欣怎么把脉,结论都是苏禾因为太累了才晕倒。不仅是这一路劳累,还包括得知向径音讯之前,那么多个无眠的日日夜夜。
“欣姨,你就不该听禾儿的,既然知道我平安无事,这样不惜身体匆忙赶来又是何必?人都瘦了这么多,她也不擅骑马……”
“要有多在乎,才会亲眼亲手确认方休?径儿,她的心情,你比我更了解。”
知道向径着急,洪欣没有多说其他,留了热粥,轻声离开了房间。
洪欣的话,悄然化开了向径眉心的结。向径静静地看着苏禾,没有那层面纱,因为那句“麦穗”,向径知道当年的苏禾回来了。更加‘精’致的五官却是更显柔弱,最想保护苏禾的自己,也是让苏禾受了最多苦楚的人。向径握着苏禾的手,仔细地看着苏禾的眉梢眼角,一颗心安放在无限的宠爱深情之下。
城墙下,记忆深刻的离别,苏禾成了一抹红,藏进了向径最柔软的心底,给予向径希望和力量。此时苏禾就在身边,那一幕恍如隔世,不变的是两个人的心意。
苏禾放在向径掌心的手突然用力抓了向径,向径看向苏禾微睁的眼眸,“禾儿,你醒了?”
眼神一点点聚焦,苏禾的目光不离向径,手上也将向径抓得很紧,不确定地开口道,“麦穗?”
向径微笑着点头,苏禾却又被向径真实的温柔催热了眼眶,笑着流泪。不等向径说什么,苏禾坐起身伸手抱住了向径。听着耳边的细微哭声,向径轻轻地拍着苏禾,“我就在你身边,别怕我会离开,会不见,我要陪着你到天荒地老,说到做到!”
扶着向径的手臂,苏禾抬头,才好好地看看向径,停住了眼泪的苏禾说不出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向径,不愿错过向径一丝一毫的表情。
苏禾还处在担心和不安中,向径知道。搂紧苏禾的腰,向径偏头‘吻’住了苏禾,用生离死别的深刻,用无时无刻的思念,用相守一生的决心,向径既是在许诺,亦是在践行承诺。
不如桂‘花’树下那么轻柔,酝酿久久的浓情让向径和苏禾都更加眷恋这拥有的滋味,心都融化在了一起。
额头相抵,向径终于看到了她深爱的,苏禾浅浅的笑容。
“傻瓜,相信我了吗?这不是梦……”
苏禾笑着摇头,向径挑眉不解,“还是不信?”
“向径,你就是我的梦,一个我不敢奢望却又期待实现的梦。”
“呵呵”,向径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傻笑起来,“禾儿,在我最美好的梦里,都不曾有这样一幕。”
抬手揽住向径的脖颈,苏禾脸‘色’有些泛红,看着向径的眼睛,轻声说道,“向径,我要嫁给你。”
向径睁大眼睛愣住了,苏禾害羞地缩在了向径肩膀。向径想笑又不敢笑,表情错综复杂,“禾儿,你刚才说什么?说的什么?”
苏禾轻捶了向径的背,闷声重复道,“向径,我要嫁给你!麦穗,我要嫁给你!”
向径拥紧了苏禾,脸上绽开笑容,听到苏禾这一句,对向径来说,是比坐拥天下更加骄傲和欣喜的事。
向径第一次见到叶穗,就对叶穗说过“我娶你”,苏禾这一辈子都将记得向径当时的眼神。不再以叶穗的身份,而是回到苏禾,第一次面对向径,“我要嫁给你”是苏禾答应要给向径的答案。
“只要两情相悦就是好事吗?如果此刻在你面前的我,是‘女’子呢?”
向径抛给苏禾的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苏禾许久,直到和向径面临别离,直到又一次体会思念的焦灼,苏禾就发现,与向径的再次相见并没有让自己安心地放下过去,而是更深地陷了进去。苏禾对向径的在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义无反顾。当得知向径或许永远地离开了自己时,生相守,死相随,是苏禾脑海中唯一的念头,也是最终答案,不再有任何犹豫。
起兵呼里的诏书已经传达,时机待定。向恂,洪世昌隐秘驻守南境,盯住伏戎;宛茗于皇城处理朝政,向衍和刑正辅佐;泾军与原军在异阳山集合完毕,向径总领兵,洪欣任军师。一场复仇之战,一触即发。
呼里锦扬全然不知,也不曾去猜想泾国会有什么举动,一是因为立功而回,呼里国王疼爱和赞善有加,呼里锦扬‘精’神上难免安逸松懈;二是呼里锦扬自欺欺人,沉浸在向径战亡和赢回呼里筠的喜悦中无法自拔,一叶障目。
呼里筠成了笼中鸟,而且是焦虑不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金丝鸟。宫人量身制嫁衣,喜婆絮絮叨规矩,婢‘女’进出忙婚房,奴才张罗婚宴席……这一些,呼里筠都配合,只为哄得呼里锦扬高兴,能问清关于向衍的只言片语。如果确认了向衍的安全,真到新婚那晚,呼里筠已经藏起一把银剪,呼里筠的心身都不可能再属于呼里锦扬。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呼里筠确实卑微,但是再卑微,命还是呼里筠自己的,再卑微,呼里筠也有想要保全的真心。
呼里锦扬和呼里筠的婚期在婚讯传来没多久就确定了,也正是刚找到向径的时候。人前欢喜背人忧,说得正是向衍,虽然向衍很想否认和掩饰,但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闷闷的,说不出是痛,还是气。
捧起浴池中的水泼在脸上,向衍试图拍散脑海中反复浮现的呼里筠,拿住水里的纱巾,擦过肩颈。向衍的指尖突然停在了左肩,一个牙印状的伤口,总是给向衍带来很微妙的感觉。偏头看着那个印记,关于这到底是怎么落到了自己肩上,向衍一点依稀的片段都没有,只是知道自己中毒期间肯定发生了一些什么。
静止一般地待在浴池里,向衍开始尽力回想。虽然向衍一度逃避自己中毒的那段记忆,可是觉得还有些什么不清不楚的奇怪感终究不能让向衍罢休。中毒前的打斗,呼里筠,暗器,然后醒过来看到……等一下!向衍强迫着自己认真回忆那一幕潜意识里就要被自己跳过的画面,呼里筠朝着自己心口扔了暗器的画面。当时自己的目标是呼里锦扬,靠近的那刻,呼里筠朝前挡在了呼里锦扬身前,暗器就在那瞬间袭击了向衍……
“啊!”拳头打在水‘花’里,向衍头痛起来,皱着眉头匆忙从水里出来,又不再愿意想起关于呼里筠的一切。
“衍儿?”宛茗敲‘门’进来,看着坐在软塌上,只穿着单衣的向衍,赶紧拿起衣服给向衍披上,“外面下着雪,你这是想生病不成?”
“母后,我真的是病了吧?好像知道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是假象,脑子快要裂开了……我这个样子怎么可以呢?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
宛茗抱着向衍,一下一下地拍着向衍的背,“傻孩子,没有人要求你一下子就成长起来,不要‘逼’自己。你是病了,父皇和母后,甚至你皇兄,也都病过。呼里筠就是你心病的源头,逃避不是解决方法,面对才行。呼里筠伤了你,是你心里的一道坎,放在心里硌着自己的同时,衍儿你也仔细想一想,呼里筠之前有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如果有,那就是她蛇蝎心肠,心狠手辣又对你下手;如果没有,这回她直接命中你心口的恶意从何而来?衍儿,你不正是因为怀疑才感到烦闷吗?怀疑就代表你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呼里筠要伤你,那么反过来想,假设不是呼里筠,还有可能是谁?”
向衍陷得深,所以被伤得也深。别说这些话,呼里筠三个字都是这一段时间以来,向衍忌讳听到的。但是眼看向衍越逃避越痛苦,宛茗真是不吐不快。
“当局者‘迷’,自身还糊涂的时候,不要下任何定论。钻进了死胡同,那多冤枉!”
靠在宛茗肩膀,向衍的情绪平静了很多,声音却略微发颤,“母后,我也希望不是她要伤我,我更希望我能将这一切都忘了!”
“衍儿,只有放下了才能忘,没有查清楚之前,你能放下吗?母后只问你,万一呼里筠也是在意你的,她现在是什么处境,你能理解,能怨她么?”
宛茗肩上传来的呼吸声一瞬间停滞,向衍的诧异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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