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申辞对南箓便有意无意地躲闪,他与妻子夏氏琴瑟和谐,可为她描眉梳妆可为她穿衣着履,一个男子做来温柔沉静,相视一笑,已是柔情百丈。WWW.qududU.com 去#@读&*读
他对他的子女教习功课,与之嬉戏玩耍,成年的男人笑得像个孩子似的,用那温柔的父爱滋润他的每一个孩子。
唯独对于南箓,他彬彬有礼,温柔中带着疏远,仿佛那一日午后他在他身上看见了令他畏惧的东西。
南箓一如往常,风来则来,风去则去,他依然是他,作为一个驻足的路人,看那人安康喜乐,幸福美满。
或许如此守他一生,也不是不好。
然而,有的事情真是命里注定的,该来的总该会来,有的情分,没有遇到尚可,一旦遇到便是无法逃脱。
端午佳节,夏氏按着习俗回了娘家,带了两个稍大的孩子去,她有孕在身,连着仆人也一并去了不少,家中四个孩子没了母亲在身边竟都吵闹不休,到了半夜依然啼哭。南箓独居的院子虽离那里较远却也依稀听得到,一个孩子哭吵得其它孩子睡不着,一并都哭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南箓听了一个时辰后,披了外袍出了院子。
申辞已被几个孩子吵得头痛欲裂,后悔将丫环婆子都跟了妻子去,家中只剩几个男丁粗手粗脚的也照顾不过来,他这边刚哄了小女儿睡着,那边的三儿子又尿了裤子,一声啼哭下来,所有孩子又跟着哭了。
一阵敲门声响起,他心里莫名“咯噔”一声,仿佛那声音瞧在他心上,他甚至不用问都知道来者是何人,不知何时起,那人的脚步声,那人的味道,只要远远的他都能分辨出来。
申辞知道自己心中有了魔障,可此时,不得不需要援手。
南箓进了门,接过他手中啼哭不止的孩子:“我来罢。”
他将那孩子轻轻摇着,并不见什么特殊手段,那孩子很快安静下来,毕竟吵闹累了,很快睡了下去。
申辞有些发愣,一时不知如何做,只是看着南箓轻而易举地将四个孩子都哄睡了,心中暗自佩服。
他正要说话,却见南箓变了脸色,慌乱将怀中的小女儿举了起来,原来是小女儿睡梦中尿了起来,南箓素来沉着的脸变得慌乱不知所措,申辞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竟觉几分可爱,不由笑道:“带孩子便是如此猝不及防,我来罢。”
给女儿换了尿布,申辞道:“今晚多亏了南公子相助,夜已深了,我送你回去。”
南箓道:“不用了。”微微垂着眸,依然看不清他眼中情绪。
他径自走了出去,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臂。
“南箓。”
他再迈不开步子,这个名字,这个声音,几曾梦回,这个男人一次一次地叫着他。
他回头,看见申辞,不,他看见了罗倾,那样的眼神,柔情百转,赫然就是他的罗倾呀。
“南箓,南箓……”那个男人痴迷地看着他,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然后吻上了他的嘴唇,缠绵纠葛,百转千回,南箓忽就觉得自己掉入了梦中。
然而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这个男人的温柔不属于自己,所以第二日醒来后他看见申辞惊慌的神色以及歉意悔恨时,他丝毫不惊讶。
申辞道:“对不起,南公子,我……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妻子。”
南箓道:“我知道,你权当是一场梦罢了,我不会在意。”
他越是如此说,申辞的神情越发哀伤,可他依然如此温柔,握着他的手道:“为何我不能早遇到你,南箓,早十年你为何不出现在我身边?”
南箓道:“这便是所谓的缘,也是我们各自的命。”
申辞叹气:“我有我的妻儿要守护,南箓,对不起。”
“没关系,你走罢。”
于是,他们还是自己,一个是申家满腹才学的主人,一个是琴棋书画俱佳的先生,似乎真的什么也未发生。
只是有时南箓会听到有人在他的院子外叹息,偶尔夜半子时有人会伫立在他床头就着月光看他许久,星月无语,春风抚柳,他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是不是该走了?
但他迈不开脚。
如此隔墙相守,他以为会一生,原来是错算。
那时六月之初,申家来了贵客,为了这贵客,申家上下已忙碌大半个月,里里外外翻新一遍,吃穿用度一并准备最好的,于是那贵客来了,府中开了大门,焚了昂贵龙涎香,合家上下齐齐跪在门口迎接。
只见一架富贵堂皇的马车缓缓行来,车后仪仗整齐,护卫数百,马车停在申府门前,车上下来一位金冠玉颜的华服男子,那男子眉目俊朗,约摸弱冠之龄,未语先笑,道了一声免礼,与申辞客套一番便举步入了府中。
他们叫他太子。
南箓并非申家人,并未出门相迎,独自在院子中下着棋,黑子白子相互较量,如何也分不出输赢。
于是下得累了改抚琴,他每日的时光都在这琴棋书画中悄然流逝,以此打发孤独,明明这里这么多人,他却依然觉得孤独,孤独得看不见自己,孤独得满眼只有那人。
他并不怕琴声惊了前厅贵客,那琴弦是用蚕丝做的,根根温柔,琴音极小,缓缓弹着,连他这方小院都传不出去。
有脚步声近了,他睁开眼,看见一张含笑的脸,那男子赞道:“你真美,你叫什么名字?”
南箓放下琴,起身入屋中。
男子拦住他:“我叫瑛,美人,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在申家却没有出门迎接我,不然我一眼就能看见你!”
南箓不答,只想进屋。
瑛拦着他不放:“你不告诉我名字我便不让你走,美人,我看着你面熟,可是在哪里见过?我叫瑛,你可记得见过我?”
记得啊,你不就是王子瑞英么,你这恨意未消的魂魄是来此寻仇的么?
南箓叹了口气:“我叫舒玄,您请回吧。”
言罢,已入屋关了门。
“舒玄。”太子瑛久久回味那名字,不知在哪听过呢。
当今太后即太子瑛的祖母乃申家所出女子,应着端午回娘家的习俗,吩咐恰在江南巡游的太子回申家探望以表思乡之情,申家长辈去得早,只留申辞一人当家,虽有太后这层关系,却与皇家是疏薄了。
太子瑛在申家流连三日便起程回京,却同申辞道:“本宫刚到申家时在后院遇到一位绝妙人物,约摸是个琴师,很和本宫的心意,为弟弟的厚着脸皮想向表哥讨了这人去,不知表哥可否割爱?”
申辞道:“敝府中都是些凡俗粗人并无什么绝妙人物,也无什么琴师。”
“哦,”太子瑛面上含笑,“可本宫明明就在府上见到了那人,并且还告知了姓名,说他叫舒玄。”
“在下却是未听过舒玄此人,申府院中草木皆有了年头,莫非太子殿下遇到了哪路神仙?”
“那般绝妙人物,就是神仙也不为过,可我却相信他就在表哥的府中,表哥愿不愿意赌一把?”
申辞心中一震,不待开口,太子瑛继续道:“若在申辞表哥府中找到了那神仙人物,表哥便由着我将他带走如何?”
申辞道:“这我却是不敢赌,若太子殿下真找到有此人物,不经他同意便带走,似乎并不妥当。”
“那就这般说定了,你们还不快去找那仙子。”太子瑛含笑挥一挥手,几个士兵已入了后院,似乎并未听见申辞的话。
才一转身,那几个士兵已领着南箓出来,黑色与红色的服饰中那一片白如此耀眼,刺痛了申辞的眼。
“南箓……”申辞欲辩,却被夏氏一只玉手拦住,对他微微摇头。
太子瑛这般无礼强势,怕是早就寻了南箓出来,势在必得,前面一番说辞只不过看他态度,既然如此,又何必得罪这未来天子。
他虽明白这理,奈何心中闷痛,转眼望向南箓,那人面如沉水,无波无澜,迎着他的目光默默施了一个拜别礼,手举向前,身弯至膝盖,长长的发垂了下来遮住他容颜。
太子瑛笑道:“原来你叫南箓,为何骗我叫舒玄呢?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们可以慢慢讨论。”
他又盈盈着笑意转向申辞:“如此,多谢表哥,打扰数日,便不作停留了。”
申辞见他从容搂着南箓的腰肢上了马车,仪仗缓缓远去,从人数百,威仪又华贵。他忽然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夏氏连忙扶住他问怎么了,他缓了缓神,摇头,眼神慢慢空洞。
他只是觉得他的心也被那仪仗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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