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马车停在了一处宅院前。,最新章节访问: 。
这是任一和刘铮离开前他们就约好的地点,苏澄一行人在这里进入宅院,从院中穿过长长的密道,之后又换乘了任一派来的马车,由任一的人马彻底接手,摆脱了任奕一路安排的尾随的人马。
苏澄的手臂伤的十分严重,但好在是冬天,伤口到不至于感染化脓,只是有些疼痛罢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灾难结束了,只要等他们与皇上汇合,就可以皆大欢喜了,就连任一自己都忍不住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骑马去半路迎她。
可谁都没想到,苏澄忽然又消失了,在严密的人员护送下,借口要和‘花’儿一起出去如厕,然后将‘花’儿打晕,易了容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任一赶来后愣在原地,许久才‘露’出一抹苦笑:“你又骗我c,m.……”
此时的苏澄独自一人走在不知通往何方的小路上,身上是最普通的粗布衣裳,头上是一支简单的木簪。
她看着前方的道路,‘迷’茫却又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她没有忘记不知是任奕还是秦轩总能用她不知道的方法找到她,而那两人显然都想抓住她,所以她不能留下,必须离开。
至于去哪里,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想。
随便走走吧,反正迟早还是会被找到的,既然如此。能自在一天是一天。
如果找到她的是秦轩的人马,她就自杀好了,总好过被抓去同时利用她威胁任一和任奕两人。
如果是任奕的人马找到了她……再自残一次?
手臂上的伤口其实已经不那么疼了,但想到这儿她还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先找到他的竟然是任一。
当被那熟悉的带着怒气的怀抱猛然圈入怀中的时候,她极度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你怎么……”
霸道的嘴‘唇’又覆了下来,苏澄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忽然被他揽着向一旁错了错身。
一支利箭从任一身后飞来。在两人错开身时嗖的一声越了过去,钉在了一株小树上。
之后便是无数‘蒙’面黑衣人冲了出来,刀刀直指任一的要害。
好在刘铮及时带人赶到。众人厮打在一起,竟将苏澄这个‘女’子忘在了一边。
任一一边应对这敌人一边‘抽’空看向她,却见她对自己笑了笑,转身又跑掉了。
“回来!你给我回来!”
他大喊着想追上去。奈何眼前的刀剑却让他分不开身。只能专心应敌,想着赶快杀了这些人好追上她。
苏澄这次跑得非常快,她脚步不停,直到虚脱至极狠狠地跌在了地上,才喘息着翻了个身,看着湛蓝的天空无声流泪。
又是有人利用自己引任一上钩吧?说不定这些人现在就在暗处盯着自己?
想到这儿她又爬了起来,匆匆找到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接下来她四处‘乱’窜,一天至少换三次妆容。这样倒真是又清净了一段时间,似乎真的摆脱了那些暗中窥视的视线。
可还不容她稍稍放下心。任一就又出现在了她眼前。
“你疯了吗!”
她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差点儿一耳光打在了他脸上。
“你看不出来这是有人故意引你上钩吗!你有几条命这样耗在我身上!”
任一也是怒极,狠狠地抓着她的肩膀:“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能保护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可以把这些事都处理好!你……”
暗处一道银光一闪,忽然窜出一个人影猛地向任一袭了过来,速度奇快无比,手中长剑眼看着就要将他刺个对穿。
苏澄下意识的用自己的身体挡了过去,那人一惊,剑锋猛然收住,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那人虽然穿着黑衣,‘蒙’着面巾,‘露’出来的眼睛和额头似乎也刻意改扮过,但魁梧却又极其灵活的身形还是让苏澄心中一寒。
是他吗……果然……是他吗……
以任一的警觉,一击不中再想第二次偷袭成功定然不可能。
那黑衣人不知是认识到这点还是怕被苏澄看出什么,毫不恋战,迅速离开了。
苏澄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眼神空‘洞’,神情木然。
真的……是他啊……
任一一把将她转了过来,眼中仍是盛极的怒火:“你再敢骗我一次试试!”
苏澄忽的笑了:“好啊。”
她说到做到,等刘铮找到他们之后就在他的茶盏里下了‘药’。
任一不妨她身上带着这种‘药’物,挨了个正着,昏昏沉沉的就晕了过去。
刘铮见到房‘门’打开,她独自从房中走了出来,有些吃惊。
“大人,你……”
“他晕倒了,我下的‘药’有点儿多,他可能要睡上一两天,你们看好他。”
她怕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敢明目张胆的说“我给皇上下了‘药’”的人了,周围众人都傻了眼,竟不知说什么好。
“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刘铮见她要走,伸手拦住:“皇上醒来若是见不到你怕又要心急,大人还是留下的好。”
苏澄看了看他:“对你来说,我的命重要还是皇上的命重要?”
刘铮一怔,这问题显然无需回答。
他自幼跟在皇上身边,以君为上,在他心中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与皇上相较,即便是苏澄也不能。
“你若是真的忠于君上。就该知道他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到处找我,只要我留在他身边他就有危险。”
这一点刘铮自然也看出来了,他们两次找到她都是有人有意无意的将她的消息透‘露’了。显然是那些人想杀了皇上,却又苦于找不到他,就用她来引皇上上钩。届时他们只需埋伏在唐大人身边,就能将皇上除之而后快了。
“你既然知道我留在这里会给他带来危险,就该让我走。”
她目光沉静的看着他,神情不容置疑。
刘铮有些犹豫,却还是没有放下拦她的手。
“即便你这次走了。下次皇上还是回去找你的,属下根本就拦不住,与此如此。倒不如……”
苏澄叹了口气,微微垂眸。
一样的方法用两次其实也是‘挺’没意思的。
但她还是将发簪从头上‘抽’了下来,抵在了自己脖颈间。
“你若想让他醒来后看到一具尸体的话,就拦着我吧。”
说完大步向外走去。
刘铮一惊。不敢动她却又不敢让她走。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侧。
“刚才那人虽然走了,但谁也不知道下一批刺杀的人会什么时候出现。任一现在昏‘迷’着,你若想让他死的话,大可一路跟着我,将他自己放在这里。”
刘铮踟蹰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了,自己则回到皇上身边将他架起来匆匆离开。
…………………………
任奕听着阿山的汇报,墨黑的眼珠看不出任何情绪。直到听说苏澄用自己的身体给任一挡刀时才动了动,手中下意识的一紧。狠狠地握在木椅扶手上。
“现在呢?她又去哪儿了?”
“还是一样,四处‘乱’走,毫无章法。”
他点了点头:“将她引到沧溟山去,然后放出消息给任一。等他出现在沧溟山入口时,你带人拦住他身边的其他人马,至于他本人……我亲自解决。”
“是。”
苏澄专‘门’四处找人多的地方走,以便于易容后‘混’淆旁人的视线。
但这天她问路时却莫名的被指入了一处山涧,传说中的繁华城镇半点儿不见,车夫也莫名的将她扔在半路就离开了。
她心下惶然,知道怕是入了陷阱,当看到任一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就知道事实的确如此。
她疯了般的捶打着他,让他赶快滚,永远消失在她眼前。
任一这次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任由她捶打着,将她紧紧抱在自己怀中。
几乎就在他拉她入怀的同时,刺杀的人影就蹿了出来。
他猛地将她推到一旁,抬手就和那人缠斗在了起来。
刀光剑影晃‘花’人眼,兵器相‘交’的声响击打的她耳膜生疼。
苏澄紧张地看着兵器纷‘乱’的光影,想起什么又准备‘抽’下头上的簪子。
既然这些人是任奕派来的,那就一定不敢伤她,那……
正这么想着,林中忽的又窜出一道人影,手中长剑闪着噬人的光泽,直向她‘逼’来。
“小心!”
任一顾不得眼前战局就猛地扑过来挡在了她身前。
剑指苏澄的人收了手,那之前一直和任一纠缠在一起的人却早有所料的将剑锋一转,刺向任一的后心。
“不要!”
苏澄一声惊呼,伸手去挡那锋利的刀刃。
噗地一声闷响,剑锋入‘肉’,狠狠地刺入了任一的身躯。
“啊!!!”
她尖叫出声,下意识的就要握住那剑刃。
握剑的人在她动作的前一刻就将剑锋猛地‘抽’了出来,但‘抽’出剑后他却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弹。
地上掉落着半截断指,是她刚刚伸手去挡剑锋时被斩下来的。
任奕‘蒙’着面,看着地上的断指:他伤了澄儿……他伤了澄儿……他竟然……亲手伤了澄儿……
任一的后背不断涌出鲜血,被刺的部位刚好是后心,分毫不差,绝无存活的可能。
苏澄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根本感觉不到手指的疼痛,只是胡‘乱’的捂着任一的伤口,试图阻挡血液流出的速度。
任奕看着地上的断指。又看着她已经鲜血淋漓的手掌,脑海中一片空白,茫然地向前走了一步。
“澄……”
话音未落就被人狠狠击中了后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刚刚要刺杀苏澄的那人扛起他的身躯转身离去,迅速带他离开了遍布血腥气的密林。
苏澄无力的哭喊,只感觉任一背后的血怎么也止不住。
“大夫,大夫……哪里有大夫啊……救命啊,救命啊……”
她哭的无助惶然,‘抽’噎不已。
任一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伸了伸手。想让她别担心,却最终是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颓然的倒了下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苏澄边哭边费力的将他拉起来,撕扯开自己身上的衣物将他的伤口紧紧裹起,似乎这样就能让那些鲜血停止流出。
一只雀鸟此时落在了不远处。在地上不断地啄食着什么。似乎是刚刚的刺客无意中洒落出来的食饵。
苏澄忽然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闪过,一幕幕场景在她眼前不断回放。
在马场练习马术的时候,场边的大树上似乎停留着一只雀鸟。
她在山林间闻到烧‘鸡’香味儿的时候,那茅屋上似乎也停留着一只雀鸟。
还有之前她和任一藏身的小院,任一想学弹弓,正好墙头也站着这么一只毫不起眼的雀鸟。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它!原来全都是因为这只雀鸟!
她怒极的掏出弹弓,捡起一颗石子狠狠地向那雀鸟‘射’去。
石子‘精’准的击打在雀鸟身上,那仅此一只的百里雀掉落了两根羽‘毛’。‘抽’搐了几下便再不动弹了。
苏澄却尤不解恨的上前去将那雀鸟狠狠地踩在脚下,疯狂的一脚一脚不断地碾轧着。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那雀鸟片刻之后便再看不出原形,只留下一滩泥泞的血‘肉’在原地。
苏澄喘息着跺了最后一脚,又疾步走回任一身边,用娇小的身躯将他半扛在自己肩上,一边流泪一边往不知道什么方向走去。
“没事的,你别担心,我带你出去,我们去看大夫,看了大夫就好了,就没事了……”
她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他请,不断地重复着。
背上沉重的身躯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下,咬着牙向前走着,直到筋疲力尽,再没有了一点儿力气,脚下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
耳边传来人声,似乎是个中年‘妇’人,声音里带着气恼与不满。
“瞧瞧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带回来的这都是什么人,要是死在院子里怎么办!”
“你不懂,我可是头回遇见这么稀罕的事,不带回来看看怎么能行。”这是一个中间男子的声音。
“咱家可是开医馆的,最忌讳病人死在这里了,到时候传扬出去,看你还如何在这十里八乡立足!”
“哎呀你就别管了,快去煎‘药’,这人不是还活着呢吗,你就让我研究研究。”
“活着?我看这样儿早晚得死!还不如趁早扔出去算了!”
‘妇’人嘴上说着,身子却已经向外转去,只是仍旧忍不住愤愤的念叨。
医馆……煎‘药’……活着?
几个关键词让苏澄强忍着身上的酸痛睁开了眼,转过头向一旁看去。
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任一躺在她身侧,一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中年人正对着他赤‘裸’的‘胸’膛研究着什么?
“大夫,大夫……”
她低喃出声,强撑着想起身。
那男子见她醒了赶忙阻拦:“哎呦夫人,可动不得,你那手还伤着呢,可不能使力往‘床’上撑。”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左手小指被厚厚的包裹了起来,似乎是受了什么伤。
可现在的她哪里顾得上这些,赶忙问道:“他怎么样了?任……我夫君他怎么样了?”
她现在是做的‘妇’人打扮,若不是以夫妻的名义的话,只怕这些人不会将她和任一放在一个屋子里,说不定还要将他们分开。
“夫人放心。您的夫君暂且无碍,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好调养罢了。”
无碍?只是失血过多?
“怎么可能?他明明被人……”
苏澄忽然说不下去了。似乎想到那一幕就格外痛苦,说出来更是觉得晦涩难当。
那医者笑了笑:“要么说是稀罕事呢,这位公子的心脏竟与旁人不同,是生于右侧的,是以免去了‘性’命之忧。”
心脏在右侧?
苏澄一惊,到底是没忍住坐起身来,俯身贴在他的‘胸’膛上听了许久。
砰砰砰的有力的心跳声从右侧肌肤下传来。彰显着这身体顽强的生命力。
她忽然失笑出声,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除此之外她似乎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只是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
“你们夫妻真是伉俪情深,夫人自己伤成这样,竟还以‘女’子之身一路扛着公子在那密林里寻找出路。我今日刚好上山采‘药’。遇见了你们。就将你们带回来了。”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她坐在‘床’上向这位大夫弯腰行礼,一次又一次,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那大夫赶忙摆手:“因缘际会罢了,也是你们两人命不该绝。”
他说完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从房间里离开了。
苏澄坐在任一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伸手握住了他的一只大手。
“没事了。任一,这回真的没事了。”
………………………………
任一醒来时见到青灰‘色’的帐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用力的眨了眨眼,再睁开却还是这幅景象。
“你醒了?”
一声惊喜的呼声传来,时常出现在他梦里的那张容颜笑着靠近。
他忽然想起了那闪着寒光的刀刃,神智骤然间清明,猛的就要坐起身。
失血过多的身体让他眼前一黑,嘭嗵一声又栽了回去,‘胸’前传来的疼痛更是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心。”
苏澄赶忙放下‘药’碗走了过去。
“别动,伤口裂开就不好了。”
“橙子,你有事没事?你有事没事?”
他不顾她的阻拦挣扎着,费力的要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痕。
“我没事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她边说边安抚着要按下他的手让他省些力气,他却以为她是故意瞒着自己,挣扎的更厉害了,非得检查一番才肯罢休。
“你别动,你别动啊!伤口会裂开的!”
苏澄急的不行,既怕他的动作牵扯到伤口,又怕他发现自己手上的伤。
“不行,你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
他仍旧挣扎着,且越发的用力。
眼看着他‘胸’前的白布下又隐隐渗出血迹,苏澄眉头一皱,俯身就贴上了他的‘唇’。
刚刚还在挣扎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伸在半空的手竟不知该抬起还是该放下。
“跟你说了别动,大夫说你流了太多的血,再流下去的话没准儿真会死的。”
她贴着他的嘴‘唇’嘟囔。
任一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只觉得头昏脑涨,许久才有气无力的问出一句:“你……真的是橙子?”
苏澄失笑,拉起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你‘摸’‘摸’看。”
任一的手掌在他脸上轻轻摩挲,好一阵才发出一声傻笑,嘴里却是说了一句十分欠揍的话:“‘摸’脸‘摸’不出来,换个地方‘摸’。”
苏澄气的差点儿没忍住直接锤了她一拳,抬起的手却终究是顾及到他的伤势,轻轻地放了下来。
“你打吧,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他笑着看她,语气仍旧虚弱。
苏澄瞪了他一眼,转身将‘药’碗断了过来。
“喝‘药’。”
任一看着那乌黑的冒着热气的‘药’汁,皱了皱眉:“太苦了,有没有蜜饯?”
苏澄气绝:“出‘门’在外寄人篱下,你就凑合凑合吧好吗?”
她之前在林子里掏弹弓的时候不小心将怀里的银票全都掏出来了,现在全身上下身无分文。要不是任一之前染血的那件袍子十分‘精’美华贵。洗干净还能拿去当几个钱,估计这医馆掌柜的大娘都不会再允许他们抓‘药’了。
任一见她为难,本想忍一忍算了。却又想起什么,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目光流转与病容十分不协调。
“那你喂我喝。”他笑着道。
苏澄点了点头:“好。”
说完就用勺子舀了一勺,认认真真的吹凉了递到他‘唇’边。
他却将头撇了过去,还是不喝。
“不是我喂你你就喝吗?怎么……”
她忽然反应过来他说的喂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又是气的忍不住想骂人。
“别闹了,赶紧喝‘药’。喝完我让王大夫再来给你看看,你这伤口又渗血了。”
任一却只是一味的笑,就是不喝。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要是那么喂你的话只怕你血气上涌血流的更快了。听话,把‘药’喝了。”
“我不怕。”他顶着一张苍白病容,笑容却仍是一如既往的不怀好意。
“我怕!”
苏澄忽然就怒极喊道,脸上神情也带了几分怒意。
任一微怔。知道惹她担心了。有些不忍,就准备乖乖的把‘药’喝了。
苏澄却惊觉自己刚刚又对他发了脾气,有些愧疚:“你先把‘药’喝了,其他的先欠着行吗?待会儿‘药’凉了就不好了。”
任一没想到她会妥协,眼中闪出一抹光彩:“好,先欠着。”
说完也不用勺子,直接就着她的手将汤‘药’一饮而尽。
“我去叫王大夫来,等我。”
她端着空碗就要离开。
任一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袖:“以后要加倍补偿给我。”
苏澄无语:“你脑子天天除了这些事情就没有别的了吗?”
他没再说什么。笑着松了手:“快去吧,我等你。”
王大夫来给他看了伤。一再叮嘱伤口虽不致命但还是要注意,不可再有大动作。
苏澄点头应了,等大夫走后又将他刚刚说的话重复了好几遍给任一听,碎碎的念叨着有些可笑。
任一静静地看着她,‘唇’边挂着浅浅笑意,也不打断,认认真真的听着,偶尔点头,一一应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十分心安理得的享受了她的照顾,还觉得自己之前昏‘迷’了两天错过了看她这般殷勤的模样有些可惜。
“你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联系上刘铮他们?”
这天她忽然问道。
任一眉头一皱,神‘色’就有些不好。
他又想撇下他吗?等刘铮他们来了她就又要扔下他自己一个人离开?
“没有。”他语气生硬的回答。
苏澄闻言有些头疼。
任一身上也没有银两,只有一个‘玉’扳指,这点她在给他换衣擦身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王大夫的大娘这几日对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几次三番明言让他们赶紧搬出去。
若不是王大夫阻拦,她连‘药’都要给任一断了。
饶是如此,这两天的饮食方面也差了很多。
苏澄对这些无所谓,只要饿不死就行。但任一之前失血过多,正是需要补血气的时候,怎么能亏了吃喝。
她默默地在椅子上坐了许久,终是一声不吭的站起了身,转身向外走去。
………………………………
当铺前,苏澄犹豫了许久,才垂首迈了进去。
伙计接过她递过去的银镯,看了一眼,不甚在意。
“最多三两。”
苏澄虽然来了这个世界许久,但之前向来不缺银子,也不了解这些东西的价值,自然不知到底值多少钱,只为了一句以后还能不能赎回来。
那伙计嗤笑一声,将镯子又递了回来。
“你去别家再看看吧。”
苏澄怔了怔,却也知道怕是没办法了,看着那镯子愣了许久,神‘色’恍惚。
当铺掌柜此时恰好经过,看到那镯子后大惊失‘色’,强忍着心中的情绪走上前去。
“不知夫人这镯子从何而来?又缘何要典当出去?”
苏澄回头看了看他,轻声道:“友人相赠。现下……实在是陷入窘境,不得已才拿了出来。”
“哦……”
那掌柜的拉长了声音,若有所思。随即笑道:“夫人莫急,我这店里的伙计不识货,夫人这镯子虽只是银质的,但看纹饰就知道是前朝古物,绝不止三两银子。”
说完又看向刚刚那伙计:“还不快去给这位夫人取五十两银子来!”
伙计下傻了眼,真当自己眼拙没认出来这宝物,赶忙应了去取了银子。
苏澄欣喜。接过银子道了谢,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可不可以活当。
掌柜的点了点头:“自然可以,小店按规矩办事。夫人只要在逾期之前拿了票据和银两来,这镯子我们自当奉还。”
苏澄再次道了谢,走出了店‘门’。
那是他母亲的遗物,总归还是要赎回来还给他吧?
嗯。并不是自己想要留着。只是要还给他而已。
她带着银两回到了医馆,王大娘看见她递过去的两个足足十两的银锭子,笑得乐开了‘花’,连忙好声好语的将她迎了进去,晚饭自然也是丰盛异常。
翌日,苏澄去帮忙煎‘药’的时候,王大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五两银子。脸上神情十分尴尬:“这实在是……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家那婆子自来就是个贪财的。也不知上辈子是掉进钱眼儿里了还是怎的,这辈子见了钱就眼开。
昨日夫人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她竟毫不客气的就收了。这……这哪里用的了二十两。您两位在这里食宿加上‘药’钱也不超不过十两,她真是……真是……”
似乎是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他将那五两的碎银递了过来:“公子勿怪,那婆子是只要让银子进了她的兜里就拿不出来的,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银子,先拿出来补给公子,余下的……余下的我再想办法!”
任一一开始本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就回过了神,知道苏澄昨日为什么会问他能不能找到刘铮了。
他暗暗懊恼,恼自己误会了她,害得她不得不去典当最喜爱的首饰。
虽然那镯子是任奕送给她的,他一直都看着不顺眼,但这样让自己喜欢的‘女’人为了自己而砸锅卖铁,他怎么都觉得于心有愧。
王大夫有些忐忑的看着他,不知如果他硬要将另外五两也要回去该怎么办,却见他伸手将那银子又推了回来。
“先生多虑了,内子是感‘激’先生救命之恩才将这些银子给了先生的,先生实在无须内疚。”
“这……这怎么行……治病救人本是医者的本分,我……”
“知恩图报也是我们的本分。先生不惧于我伤势严重,将我这半死之人带回来医治,已是莫大的恩情了。区区二十两银子与一条‘性’命想必,到底还是我亏欠了先生。”
“不不不,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当时是……”
“先生如此推拒,莫不是觉得我这一条命还不值二十两银子?”
王大夫一愣,知道他确实是不在意,不禁失笑:“罢了罢了,那老夫就当是占了个便宜,收下这银子便是了。”
任一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他转身离去了。
………………………………
是夜,苏澄仍就像以往一样要躺进‘床’的内侧。
他却挪了挪身子,自己躺到里面,将外面的地方留给了她。
苏澄一怔,莫名的看着他。
他笑着拍了拍空出来的地方:“为夫已经为夫人暖好了‘床’,夫人请上塌。”
她哭笑不得,拍了一下他的大‘腿’:“挪回来,我习惯睡里面。”
“里面还凉着呢,夫人若想睡这里不如等待会儿我们再换回来。”
“别瞎闹,快点儿,我不睡外面。”
她不满的嘟囔,掩在袖子里的手却紧了紧,下意识的又往回缩了几分。
下一刻任一却忽然伸手拉了她一把,直接将她拉到了‘床’上。
她顾及到他的伤势,赶忙用手撑了一下,避免栽倒在他‘胸’膛上。
任一正想笑她太过小心,却见她袖子下‘露’出一截白‘色’。眸光不禁一缩。
“你的手怎么回事?受伤了?”
苏澄一惊,赶忙将左手缩了回去:“没事,不小心烫了一下。过两天就好了。”
任一却不肯放过,伸手就要将她的手拉过去。
她十分抗拒,用力的要将手‘抽’回。
他越发觉得不对,用着蛮力掀开她的衣袖。
包裹的严实的手指从外面似乎看不出什么严重的伤势,但他却一眼发现这小指的长度似乎不对。
包着这么厚的棉布,本应比平时长出一截的手指此刻看上去却只与正常人的小指一般。
不,甚至还要短了一截。
短了一截?
这个想法冒出的瞬间就让他心中猛地一沉。有些疯狂的去解她手上的布条。
“我没事,真的没事,你别看了。任一!”
苏澄用尽全力想‘抽’出自己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那厚厚的面部一层层解开,‘露’出了有些可怖的伤痕。
任一看着她少了一半的手指。脸上满是震惊之‘色’:“怎么会……怎么会?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
他忽然想起那日自己被刺时她伸手护在了他的后背,难道是那时?对!一定是那时!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眼泪毫无征兆的从他眼中滑落,自己伤的丢了半条‘性’命也没哭过的他此刻却慌‘乱’无措的流泪了。
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手,颤抖着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
他知道她向来把那银镯子戴在左手,所以今日才借故让她睡在外侧,想趁睡前握着她的手聊天时看看那镯子是不是真的不见了,却不想见到了这惊人的一幕。
苏澄没想到他会哭,吓了一跳。赶忙说道:“没事的,一点儿也不疼。也不影响日常生活。反正是左手,又是小指,一点儿影响都没有的。”
说着还灵活的将手指动了动,似乎要印证自己说的话。
这动作却让任一更为心疼,伸手将她拥在怀里,头脸埋在她的脖颈间。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笑了笑,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他的背,故作轻松的道:“你之前为我受了那么多伤不也没告诉我吗?我们扯平了。”
静默半晌,任一直起身,静静地看着她,似乎要看进她的骨子里。
她被盯得有些心慌,下意识的撇过头去。
“以后不许这样,不管是受了什么伤,都要告诉我。”
他语气温柔却又不容置疑。
苏澄不知该说什么,只低着头不说话。
“听到没有?”
他却柔声追问,定要听她应允。
“嗯。”她细若蚊蝇的应了一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掉了根儿头发也要告诉我!”
他又追加了一句。
噗嗤,苏澄笑出了声,从他衣襟上揪下一根自己刚刚不小心粘在上面的发丝。
“呐,我掉了根儿头发。”
任一却是并未笑,仍旧十分认真的看着她:“我是说正经的,我不想看你受伤,更不想看你受了伤还瞒着,自己一个人硬撑。”
她嘻嘻一笑,又晃了晃那根青丝:“知道说正经的啊,所以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他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模样,叹了口气,俯身‘吻’了下去。
苏澄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贴着她的‘唇’瓣呢喃:“你说之前先欠着的,该还我了。”
“你的伤……”
“已经结痂了,不会在流血了。”
他说着再度‘吻’上她的‘唇’,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小心翼翼的在她‘唇’边轻柔辗转,与之前的霸道大相径庭。
苏澄渐渐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不似以往那般因为被剥夺了空气而憋闷,而是头晕脑胀不知如何自处。
她怕自己的拒绝会再次伤了他的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迎合,只能任由他亲‘吻’着,渐渐地就在这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中有些‘迷’失,闭了眼轻轻喘息着感受他‘唇’瓣上传来的热度,还有呼吸间的‘潮’湿气息。
许久后他轻轻离开她的‘唇’,看着她‘蒙’着雾气的眼睛,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伤‘药’在哪里?我给你重新上‘药’。”
他柔声说道。
苏澄悠悠的回过了神,忽然发觉自己刚刚的失态,有些尴尬的稍稍向后挪了挪:“明,明天再说吧,咱们的‘药’都是每日直接找王大娘拿的,没有富裕的,这大晚上的他们估计都睡了。”
任一点了点头:“也好。”
然后将刚刚被他拆下来的棉布又仔仔细细的给她裹了回去:“这棉布上还沾着‘药’,先将就一晚吧。”
之后便扶了她躺在自己身边,却并不像往常那般只是拉着她的手,而是轻轻将她揽在了怀中。
苏澄怕碰到他的伤口,要挣出来,却被他轻轻按住:“没事,碰不到的,抱着你我睡得踏实一些。”
她这才不动了,任由他抱着进入了梦乡。
此时,沧溟山下不远的一处城镇,任奕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楠木锦盒,盒子里是半截已经有些腐烂的断指。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这样看了这断指多久,似乎这一生都要这样过去了,就要这样面对着被他亲手斩下的半截小指,默然死去。
他的左手手臂有些臃肿,一条深深的伤口卧在上面,是他醒来后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怒极之下要自断臂膀造成的。
小川见他疯癫,只能有一次将他击晕了过去,若非如此的话,这条手臂现在定然已经不在了。
他再醒来后就看着这个盒子出神,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就这样看着,什么话都不说。
直到小川告诉他说百里雀死了,找不到苏澄的行踪,不知她是生是死的时候,他才开始吃东西,强撑着安排人去寻找。
可是……找到了又能如何呢?回不去了吧?再也回不去了吧?
是啊,早就回不去了,他怎么到今日才发觉呢……
那样明媚的笑脸,娇俏的容颜,再也不属于自己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夜‘色’沉沉,月亮隐入云层,夜又浓了几分,有些地方寒意侵人,有些地方又暖意倍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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