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交由奶娘照顾,白七浅则是被打入了冷宫中。
冷宫中的环境倒是与芳菲殿中的环境无异,只是这待遇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宫人迎高踩低,白七浅在冷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秋季生凉,她这段时日连着受煎熬,身体承受不住,终于病倒,卧在床榻。
屋外,酝酿了许久的一场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噼里啪啦落在地上,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响声。
白七浅的心中莫名其妙涌起一抹强烈的不安,紫苑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莫非是他连她都不想放过?希望能从紫苑的身上打听到云染的消息吗?
夜离渊,你真的肯为苏晚凉做到如此地步吗?
白七浅心里泛起一抹惆怅,苏晚凉,到底你是我的替身,还是你真的成功的代替了我的存在呢?
冷风吹来,白七浅不由得裹紧了自己的衣裳。
秋夜深寒,每次与紫苑相拥在一起,她才能安然的入睡。可是前两天,她还是染上的风寒。
本以为拖上个几天,就会好起来。现在,又被冷风吹了好些时候,脑袋越发的昏沉。
头晕,白七浅蜷缩着身子,慢慢的合上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纤细而长的眼睫毛不住的颤抖。没有人能想得到,冷情自若的瑶妃,竟然在梦中,也睡得极为不安稳。
此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白七浅下意识开口唤道:“紫苑……紫苑……”
唤了两声,也没有听见紫苑回答她的声音。不知道怎么的,心中的那一抹不安之感越来越强烈。好像,她很快就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这时,脚步声逼近。白七浅睁开眼睛,抬眼瞧去,此时的门刚好被打开。
定了定神,她才看清楚,原来是齐公公。
齐公公走上前去,扶住白七浅,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娘娘,你赶紧去承乾宫,紫苑姑娘她……”
话语还没有说完,白七浅就推开齐公公的手,慌忙的起身,朝着冷宫外跑。
这么久没有见到紫苑,她就知道紫苑肯定出了什么事情!
刚跑出冷宫,身后就传来齐公公的惊呼声:“娘娘,外面的雨势很大……”
雨很大,又能怎么样?
现在,在这座森冷而寂寞的宫殿中,紫苑才是与她相依为命的人呐。如果,连紫苑也出事了,那白七浅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当初在王府中,她从那个变态老太监手中救出紫苑的时候,心里就曾暗自发誓,将来,绝对不许她们受到欺辱。
白七浅冲进了雨中,朝着承乾殿跑过去。
秋寒,冰冷的雨水胡乱的拍打在脸上,身上。寒风吹来,冷入骨髓,同时,冷却的还有她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齐公公的手中撑着一把小伞,他追上来,想替白七浅撑伞。
不过白七浅在雨中疾走,他没能追得上。
越是靠近承乾宫,白七浅的心中越是慌乱。将手捂在心口,想减少那种恐慌。
紫苑,紫苑,你可是千万不能有事。
远远的瞧着那金碧辉煌的宫殿,白七浅心中百感交集。哪怕是再次惹怒高高在上的那人,也要将紫苑给带走。
可是,真当她走到承乾殿之时,朱红色的大门外,已经不见任何人影。
白七浅脸上苍白一片,心头猛然一缩,加快了脚步朝前跑过去。
承乾殿里面,烛火通明,一片祥和安宁。雕栏画栋,悬挂在走廊之中的大红宫灯,雕刻着祥云朵朵,透出温馨。
走到门口,赫然便瞧见暗红色的血渍。白七浅一个踉跄,身体摇摇欲坠,双目盯着那滩浑浊的血迹发愣。雨水打落在地上,冲散了不少,却仍有一些滞留在地面。
双目被刺伤,眼泪顺着雨水落下来。
跟在后面来的齐公公,张着嘴,最后似叹息的唤她:“娘娘……”
白七浅身子一软,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双目死死的盯着地上那滩血渍。雨水滴落在地上,几丝血渍溅起,落在她的衣裳上。
双目灼痛,心里的酸涩更甚于眼眶,泪水滑过,却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当初,她被夜离渊送入芳菲殿,她从容不迫。当她被夜锦绝逼迫之时,她镇定自若。当她出谋助质子逃离皇宫之时,她谈笑风生。当她被打入冷宫之时,她波澜不惊。
如今,身边的丫鬟被杖责,她却形如槁木。
阅人无数的齐公公想张开嘴,说几句话,最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噤了声。
咯吱——门被打开,张公公在看见那道跪倒在地上清丽的人影,连忙回屋,撑着一把伞走踏出门。只是刚要朝着白七浅这边走的时候,就被人给制住了。
女子温婉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张公公,你这是要为谁撑伞呢?”
张公公一回头,瞧见身后明黄色的身影,身子顿时一颤,转过去替夜离渊撑伞。
天子帝王抬步,朝着白七浅走过来。
站立在他身侧的,是苏晚凉。
苏晚凉依偎在夜离渊的怀中,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那双妩媚的眸子里面,充满了轻蔑与不屑的笑意,似乎在嘲笑着她如今的处境。
白七浅身后站着的齐公公慌忙的跪下,行礼。
夜离渊直直的看着白七浅,目光犀利,似乎要将她看穿。
流云广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泛白,猩红的指甲狠狠的掐进肉里,但她丝毫不觉得疼痛。隔着蒙蒙的水雾,她瞧不清他的眸光。
他怀中与她面容相似的女子开口说道:“下这么大的雨,瑶妃还是快回到冷宫中去,淋湿了身子,又想再惹谁怜惜呢?”
白七浅犹自咬着嘴唇,唇角泛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看着他们两人相互凝视,夜离渊怀中妩媚妖娆的女子脸上的笑意终于减了半分,冷然问道:“张公公,本宫好像记得皇上有过命令,不许瑶妃踏出冷宫一步,对吗?”
张公公撑住伞的手,不由得轻颤。
他看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白七浅一眼,点点头:“苏妃娘娘说得不错。”
苏晚凉巧笑倩兮,眼眸中得意之色甚是浓厚:“瑶妃,你还是早些回去歇着。不然,到时候皇上再赐你一罪,便是不好了。”
白七浅心中气血翻涌,那一股腥甜血气似乎要喷涌而出。咬咬牙,全忍了下去。
看着夜离渊漠然而冰冷的容颜,她最终低垂了下头。
输了,她还是输了。
在他眼中,皇权、天威高于一切。就算他不忍心杀她,可并不代表他会放过紫苑。
帝王高于一切,她只能俯首,只能称臣。
白七浅身子颤抖,如同风中落叶。声音微颤,犹自带着一抹倔强:“紫苑只是一位小小的婢女罢了,为什么不放过她?”说这话的时候,心疼到了极点。
如同花儿一样的年轻生命,居然在这个寒冷的秋季,消逝了。
其实,到了如此地步,她的心里还是带着一点希望。她多么希望,那人告诉她,紫苑不过是被轻微的责罚,又或者是关押在了思过堂。
这样的消息,总是比乱棍打死要好上许多倍。
苏晚凉轻声笑起来,言语间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嘲讽:“若不是她在殿外大喊大叫,也不会扰了皇上休息。如此不守规矩的丫鬟,罪该处死。”
尤其在说到“罪该处死”四个字的时候,苏晚凉特意加重了语气。
齐公公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娘娘,紫苑早些时候去太医署求药未成。后来,她来到承乾宫,恳请皇上……”
话还未说完,却是被苏晚凉打断:“这宫里的规矩是一天不如一天。”
齐公公噤若寒蝉,立即不再说话。
其实,白七浅早就该猜到,紫苑是求不到药的。皇宫中人,稍微有点眼色的,都会迎高踩低。
夜离渊冷哼一声,口气如霜雪:“行了,她只不过是下令责罚紫苑。是朕亲口下的旨意,乱棍打死紫苑。”
夜离渊的目光,竟然比这冰雨还要冷上几分。
薄凉的唇轻启,说出的话依旧毫无温度:“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朕全部回答你。”
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呢?
问他为什么对自己这般残忍,问他为什么罔顾昔日情分,问他……
自己究竟想要问他什么呢?我的帝王,我的爱,你当真是心里再也没有我,才会如此待我,才会冷眼无情看着我狼狈不堪。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皇位,果真能改变一个人。帝王爱,终究是她难以触碰的。
喉咙间压抑的腥甜,终于破吼而出,与门口间紫苑残留的血溶在一起。
夜离渊从伞中走出来,一个眼神制止住了想为他撑伞的张公公。他走到白七浅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修长而白皙的手钳制住她的下颌。
雨水淋湿他俊朗的容颜,他眸光晦暗难测,看着白七浅:“你觉得朕狠心么?”
白七浅凝视着他,嘴角忽然弯出好看的笑容。
没有任何语言,独独只剩下她的笑容。
夜离渊松开钳制住她的手,声音淡淡,对身后的宫人吩咐道:“来人,传朕口谕,赐齐公公髌刑,朕看他日后如何走去冷宫。”
齐公公面如死灰,一直跪倒在地上求饶:“皇上,求皇上饶过老奴。”
白七浅低声祈求他:“我求你,求你放过他,他不过是给我传一个话而已。”
夜离渊忽而笑了:“你拿什么来求我?”
白七浅直直的看着他,目光空洞:“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
跪倒在风雨中的齐公公,身子抖了一抖,不可置信的看着白七浅。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瑶妃居然会对着皇上说出这样一番话。
夜离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在你踏出冷宫之时,你这条命,早已经是朕的。”
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她踏出冷宫,斩于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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