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透过朱红色的大门,可以看见九层汉白玉石阶上的勤政殿,整座大殿巨柱重檐,雕梁画栋,显得富丽堂皇,庄严神圣,象征着权力与尊贵。
一个胖太监站在勤政殿前的台阶上,高声唱道:“皇上早朝,诸臣觐见。”
这是每三天一次的例行朝会,但今天的时间又晚了近半个时辰,虽然皇帝在年初时就已经亲政,但太师肖知善仍旧以皇帝年幼为借口,把持朝政不肯归还。刚开始的时候,皇帝对亲政充满了热情,每次早朝都准时来,但没过多长时间,皇帝就发现,所谓的亲政还和从前一样,他只能本着学生的态度参与,向诸位老臣学习处理朝政的经验,因此,皇帝现在越来越表现出厌恶的态度,不仅经常迟到,有时还中途离开,甚至干脆不来,但朝廷里的臣子却没有一个敢出声规劝,连太师都一言不发,别人又能说什么呢!
沈贵三活动了一下因为久站而有些困倦的双腿,激动的舔舔嘴唇,十年了,终于要再一次走进这座神圣的殿堂,走进权力的中心。但他没有动,这里不是黄州的府衙,也不是戎人酋长的毡包,对于一个刚刚回京的二品外官而言,它有着许多臣子必须遵守的规矩,稍微的逾越,就有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太监的声音落下了好一会,肖知善才从宫门外的耳房里走出来,脸上依旧是惯有的平静,透出坚毅和严肃,冷峻的目光从诸位臣子的头顶掠过,不怒自威,这就是当朝太师、宰相、托孤重臣应有的气度,代表着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权威。
肖知善徐徐迈步,脚下的硬底官靴碰触石板地面,踩出强而有力的节奏,他已经五十有六,虽然算不上老迈,却以临近不惑之年,然而步履依旧稳健有力,好像身体仍然处于十八岁的巅峰状态,其他臣子连忙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垂首轻步,如同鬼魅一样毫无声息。
沈贵三恍惚的看着,眼前又浮现出当年肖知善模糊的影子。
三十年前,他和肖知善参加同一科会试走入仕途,不同的是,他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官拜敷文阁学士,济身京城名士之列,侍奉皇帝身边,尽管当时的玄宗皇帝因为**妃之死而倦于朝政,并不曾重用于他,而肖知善虽然榜上有名,却是个赐进士出身,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县主政。
那时沈贵三恃才自傲,狂放不羁,即使朝中握有权柄的官员,都未必能被他看在眼里,又怎么会记的一个默默无名的同年。等到沈贵三再次见到肖知善,已是十六年后。
玄宗皇帝死后,宣宗皇帝继承大统,然而宣宗皇帝性喜游历,常常不顾政事巡幸天下,肖知善投其所好,一番君臣际遇之后,以五品通判的官职随宣宗皇帝回京,此时的肖知善早已没了读书人的清高,苟笑谄媚,曲意逢迎,与幸臣无异,丢尽了天下读书人的脸,沈贵三几次上书弹劾,又怎么可能与他追忆当初的同年之谊。
然而作为幸臣的肖知善,却在三年的时间内,从一个五品的通判升任为一品的礼部尚书,尽享宣宗皇帝的荣宠,其风头甚至盖过了朝中的老臣。
而后宣宗皇帝突然驾崩,肖知善竟然成了五位托孤重臣之一。
于是,年仅五岁的皇帝即位,朝中的大臣纷纷结成党派,团结在几个托孤重臣身边,开始了争夺权力的斗争,而肖知善资历浅薄,羽翼不丰,虽然宣宗皇帝临终前任命他为托孤重臣,但在众人眼中,他仍旧是一个幸臣,没有人把他当做对手,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底细,不过是靠着进献美女,奇珍异宝而得到宠幸的幸臣。
然而十年之后,当初的幸臣却手握天下权柄,其他四位被寄予厚望的重臣,却如同秋叶一般凋零了。
首先凋零的是荣王宋昱,他是宣宗皇帝的异母兄长,当今皇帝的伯父,当之无愧的首辅重臣,也是沈贵三效力的恩主,然而主弱臣强,流言可畏,一时间京城流言四起,连城中乞丐都言之凿凿的说,这位荣王要废掉自己的侄子,取而代之,惊慌失措的太后还没有从嫔妃之间的争风吃醋中缓过劲来,耳边又只有其他四位托孤重臣的危言耸听,也许应该是三位,那时的肖知善还不具备危言耸听的能力。
荣王退却了,撇下刚刚招致麾下的同党,讨下一纸皇命,以钦差的身份逃至岭内,声称要为朝廷征服岭外的蛮族,这是金蝉脱壳之计,也是丢车保帅之策,荣王安全了,可是他的同党却遭到了罢黜。
那些刚刚投效荣王麾下的朝臣纷纷作鸟兽散,转而投效其他的恩主,沈贵三也想改换门庭,但恃才自傲的他得罪人太多,只能接受发配黄州的命运。
沈贵三紧跟臣子的脚步,随着人流涌入宫门,踩着脚下的石板甬道走向九层台阶上的勤政殿,甬道的两侧,二十个衣甲鲜明的侍卫腰悬大刀分列两边,挺胸抬头精神抖擞,头盔上的红缨在阳光的照耀下好似鲜血在流淌。
强敌被打败了,其他三位托孤重臣还来不及庆祝,又开始了新的争斗,只不过此时的沈贵三已经行进在远赴黄州的途中,接下来的争斗他并不十分清楚,只有一些道听途说的谣传,但结果却是毫无疑问的,首先是托孤重臣赖信远被刺客截杀,横尸街头,接着是赵光初被以图谋不轨的罪名,腰斩处死。
京城喋血,天下震惊,参与争斗的最后一名托孤重臣霍亮川吓破了胆,情愿辞去所有的官职,回归故里,朝廷准许他辞去官职,但念及他曾经的功绩,留他在京荣养,结果没几年就郁郁而终,只剩下肖知善一人稳稳的坐镇京城,牢牢的掌控着权力。
‘十年时间,他就从一个幸臣变成了执掌天下的权臣,而我的十年,却被掩埋在黄州那片遮天蔽日的黄沙中了。’沈贵三想着,一丝苦涩爬上嘴角。
黄州的日子是难熬的,许多被发配去的官员不是低头认命,就是自暴自弃,但沈贵三没有,他想尽了一切的办法要重新回到权力的中心,他搜刮百姓财物,劫掠过往商旅,贿赂朝廷官员,杀害戎人部族充当军功,甚至行巫做鬼,求神占卜,一次次的徒劳无功丝毫没有动摇过他的信念,黄州太偏远了。
他有一个漂亮的女儿,是他当初仕途得意时买下的小妾所生,并像他的小妾一样漂亮,只可惜他的小妾受不了黄州的荒凉,不久之后就病死了,为了离开黄州,他请来四位老师教授女儿各种技能,并在皇帝十五岁大婚前将她作为秀女进献宫中,如今苦尽甘来,他终于如愿的回来了。
臣子们安静的跟在太师身后,好似仆从追随着领袖,其中有几个依稀是当年的旧识,印象中当初他们并非追随在太师身边,但此刻的旧识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至少陌生人还能互相打量,而这些当年的旧识却只剩下刻意的回避了。
沈贵三明白,这些年来,是肖知善一直将他压制在黄州,如果不是因为女儿得到了皇帝的宠幸,他根本不可能回到京城,也就是说,即使回到了京城,肖知善仍然是他的敌人。
肖知善在九层台阶之下停步,二十名侍卫突然齐声高呼,这是朝会前的一个小小仪式,用来彰显皇帝的威严,但沈贵三却发现一丝异样,几个二品服饰的中年官员竟然站在和太师几乎齐平的位置,脸微微扬起,平静的注视着前方,明显的表现出不屑与太师为伍的态度。
他们一定是太后的人!沈贵三想着,吕氏后党是京城里唯一可以和太师抗衡的势力。
在沈贵三离开京城,远赴黄州的时候,北方的胡人开始集合兵力,准备趁着天朝内忧之时发动袭扰,除了肖知善之外,其他三位正在激烈争斗的托孤重臣意见却出奇的一致,他们要用和亲的手段向胡人彰显天朝的宽宏,使他们稍事劫掠后,就退回原来的地方,而和亲所用的公主,就是太后年仅十一岁的长女。
看着自己年幼的女儿被送去遥远的长城以北,太后擦干眼泪从嫔妃间的争风吃醋中醒悟过来,她召集自己的兄弟子侄,加入了这场权力的争夺,并悄悄的与肖知善结成同盟,作为结盟的信物,太后同意让肖知善的女儿进宫陪伴皇帝。
隐忍不发的肖知善有了太后的支持,在那三位托孤重臣争斗正酣时,突然施展雷霆手段,只一击,就让三位托孤重臣凋零了,如今强敌以去,曾经的盟友又变成了对手,他们互相培植势力,丰满羽翼,为下一场……
与太师用加官进爵收买群臣不同,太后只信任有血亲的宗族子弟,这也许和她见多了那些朝廷中的臣子如同墙头草一样,随风摇摆有关,太后的实力也许不如太师那样庞大,但却如同一块完整的铁板,难以分化瓦解,这些人被称为‘吕氏后党’。
但吕氏后党不会成为自己的朋友,沈贵三知道这一点,虽然已经回到了京城,但身孤力单的他只能在这两大势力间求生存了。
;
扫码送起点币啦!!!
马上打开微信,扫描二维码或搜索公众号“”,
添加关注,拿下起点微信独享好礼!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