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原本荒凉的醉人居添了几分春色。就连平常不爱在此地玩耍的鸟儿也被这片绿色所引,闹得一片生气。云轻呆坐在窗前,和往常一般。另一边,黄妈在厨房准备着午饭。醉人居取“罪人”的谐音,自天佑王朝为宫中有罪之人设立的牢笼,大多数关押是无罪的妃子,也就有冷宫的说法。博仁皇帝曾一度废止这种不合理的制度,将这些人分批送回原籍,无自给能力的人,由天佑王朝给予一定的物质资助,一一处理,甚是恰当。而今,它被安排给前朝的女眷门,云轻也在此地。由此可知,醉人居的生活环境不会如何美好。好在黄妈有一门好手艺,谋得照料醉人居伙食的事,也就和这里看管的守卫熟识起来。
三月的早晨,带着丝丝凉意。不远处,两个着深蓝色衣服的人影渐渐清晰,似还在吵闹着什么。
3
“黄妈,黄妈?”其中一人对着厨房喊着黄妈,却不见一个人影,“奇怪,黄妈应该早就起了,怎么不见人影?”
“是王佐王大哥吗?”云轻放下窗户,瞧这声音,应该是看守醉人居的王佐。
“原来鸣儿姑娘在,这就好办了。”跟在王佐身边的是愿护卫军的杨枫,因擅离职守,被“流放”到醉人居。
王佐用手挡住杨枫,示意他不要多说,“鸣儿姑娘,我们兄弟还未吃饭。现下黄妈不在,不知可有准备?”
没多久,只见一个青衣女子推开房门,踏着步莲而出。她梳着一简单的发髻,腰带一若兰簪,着衣朴素。左手提着一个花边篮,右手拄着一根竹仗。眼前的白绫甚是扎眼,听黄妈言,鸣儿孩提时患了眼疾,不得见光,才在眼前以白绫遮光。
王佐赶忙上去接过篮子,说:“鸣儿姑娘,你眼睛多有不便。这种体力活,还是让我们兄弟来干吧。”
云轻卷起手绢,轻轻地笑着,说:“王大哥是把我当作什么千金小姐来伺候了?鸣儿的眼睛不便,可以偷懒不干活。我有黄妈,王大哥和其他的守卫大哥的宠爱,可出了醉人居,还不知谁能照顾我。”
王佐握着篮子的手松了,微微地低垂着脑袋。自己只是小小醉人居守卫的头颈,哪能多管朝中之事,更何况她是前朝宫廷之人。往后朝廷有了指令,不知这鸣儿姑娘要分配去宫中的何处。
杨枫本是从篮子里掏出两个馒头,在上面啃出两个印子。听着这话,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鸣儿妹子,你别怕。以后你要是去了别地,我找人替我照顾你就是了,切莫再说这等伤心之事。”
杨枫这不着边际的说倒惹得云轻“咯咯”地笑着,她这一笑,杨枫也随着她一起笑着。谁知王佐破坏气氛,用手肘撞了他两下,发出咳嗽声。
云轻眉头一皱,瞎乱着摸着四周,急切地问道:“杨大哥,你怎么了?”
“鸣儿姑娘,没事。你杨大哥是觉得馒头好吃,吃得急,不小心噎着了。”王佐赶忙解释,完全忽视一旁杨枫愤怒的眼神。
“王大哥,这里还有很多馒头,你不要急。”
“鸣儿妹子,不是……”哀叹了一声,任由王佐在一旁大笑起来。
“王大哥,你笑什么?可是有什么新奇的事情,你快讲于我听听。”
这下可换杨枫在一旁幸灾乐祸了,这王佐哪里有什么新奇的事,只是他嘲笑自己罢了。
王佐寻思了一会儿,倒是想到了一点,“鸣儿可有听过风絮舞?”
云轻点了点头,风絮舞,她岂有不知之理。“那是前朝博仁帝的皇后所跳之舞,听说,皇后也是用此舞博博仁帝倾心。”
“风絮舞甚美,京中不乏有女子模仿,可惜没有一个人真正能跳完全。不久前,我出宫置办,发现五香楼中有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最让人赏心悦目的是,她的舞技精湛,将风絮舞跳得淋漓尽致。”
“王大哥,你可知那姑娘的芳名?”云轻松开手杖,轻侧在王佐身上,双手紧紧地抓住王佐的衣袖,神色紧张。
“雨柔,唐雨柔。”云轻在口中喃喃地念道,方才松开紧拽的衣袖。
五香楼,一舞一曲毕,座下掌声连连。
掌声落下,独一人起身,合掌几下,说:“雨柔姑娘舞艺高超,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唐雨柔作了一揖,言:“谢观爷胜赞,京中舞艺卓越之人不在少数,赏心悦目,又岂是我一人能比。”
“雨柔姑娘莫要推辞……”
还未说完,就被楼上的爽朗笑声打断,小栈目光纷纷齐聚楼阁厢房。
“敢问楼上客观为何发笑?”雨柔纳闷,自己自幼学习风絮舞。现下已有火候,有谁不夸赞她的舞技。
“我笑雨柔姑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风絮舞舞技拙劣。”赵明义此话一出,四座乍惊。这五香楼的客人,有一半是冲着雨柔的风絮舞而来。现在说出此等疯话,岂不是笑话。
唐雨柔目光集中在楼上,纤长的手指趋合,刚要握成拳,又松了,垂了下来。指腹涌上一股红,很快退成了煞白。反而带着一点挑衅的口吻:“依公子的口气,你定是见过真正的风絮舞。”
赵明义不紧不慢地饮下酒水,待四下平静了一些,才开口回答:“小生不才,有幸在烟雨台见过前朝凤鸣公主的风絮舞。”
唐雨柔身子威震,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琴台。她的思绪被一抹白色的身影占据,似能看见那日的一舞一曲,想过她各种未亡的机遇,又给一一否定了。那个终日与她斗舞的女孩早已离逝,不可能躲过那次的劫杀,这楼上之人到底有何企图。待缓过神来,那些官兵早已做好拔刀的准备,缓慢地向楼上挪步。
领头的人站在赵明义的面前,见他自顾自的喝酒,完全不理会他的存在,声音中带着点怒气:“公子,我们怀疑你和一桩命案有关,劳烦你和我们走一趟。”
唐雨柔原以为那男子会反抗,毕竟没有根据就怀疑自己,量谁也会说上两句来辩解。可那男子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杯子,喊过小二结账,便随官兵离开了五香楼。最让唐雨柔纳闷的是,临走前,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似这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自己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内心有些许的不甘,却是望着他们的身影远去。
白颖心躲过了背后一刀,无奈右臂中箭,伤了胫骨,不得动弹。她只能换手持剑,挡住官兵的攻击。终不是长久之计,单手难敌四人,手中的剑打落在地。气喘吁吁间,又冲上几个敌人,直往她身上刺。一个踉跄,她跌倒在地,只能在地面上翻滚以多次长矛。情势紧急,任由地上的杂草和泥土沾染。眼见那些明晃晃的矛头就要刺着自己,白颖心的心中充满了绝望,闭上了双眼。
只听咔嚓一声,那些长矛断做木棍,传来了熟悉又严厉的声音:“与人争斗,怎可遮蔽双目。”
白颖心定睛一看,竟是赵明义。激动之下,一个赵字出口,险些叫出他的名字。好在赵明义用手堵住了她的嘴,抱着她往山上跑。
待到一个较隐蔽的草丛中,赵明义蹲下身来,将她小心放下。这时的赵明义已经没了力气,倒在草丛上,意识渐渐模糊,只感觉有人在不停地摇晃自己。
赵明义微睁双眸,见一个熟悉的女子,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想着她终于来看自己,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伸手捧着她的脸颊,微弱地念着“月娥”二字。
与此同时,唐雨柔被这突如其来的手指吓住了,愣了许久,才打落他的手。她的脸上不觉泛起绯红,心里乱作一麻,不知所措。
“姑娘,你既然识得赵大哥,就快点儿救救他吧。”原来身边的女孩早已哭成一个泪人儿,一直拉着他的衣袖,轻轻地摇晃着他的身体。
既他们一行走后,唐雨柔左思右想,总是觉得事情蹊跷,便追了出去。走进一个巷口,就听见微弱的惨叫声,其中还有一个官兵喊着无极门,也随之倒地。匆忙间,她躲到了巷子的角落,藏在柴火堆中,仔细地观察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换上了死去的官兵的衣服,简单地处理了尸体。与其说是处理,不如说是遮盖,只拿得一块方布挡住,十分显眼,摆明要让人发现。
跟随他们的脚步到了德裕门,假装有要事禀报,近了张敬轩的身,与他私斗起来。无奈,赵明义的功夫不如张敬轩,为躲避致命一剑,一个转身,腹部受了一剑。离得甚远,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就瞧见赵明义慌慌张张地赶往鹿鸣山。直到自己见了眼前之景,才明白他中了张敬轩的计谋。
唐雨柔扶起张敬轩,小心不触碰他的伤口 ,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一种不祥感跃然而生。
身边的人儿睁开眼睛,身体威震,右手微曲,声音微弱,嘴角扯出一抹惨笑:“张敬轩这厮,让小皇帝假装上马车,派出空车前往普安寺,实则已经决定拖延祭祀时间。又出动这些鹰犬,是想要把无极门一网打尽,以除后患之忧。”
白颖心用衣袖擦干泪水,对唐雨柔言:“姑娘,天下危亡全系我无极门,请你一定要救救我赵大哥。此情,我白颖心来生再报。”
拔了剑,转身朝那犬吠处而去,欲与他们厮杀,推延时间,好让他们逃离。谁知,没走几步,就动弹不得。
唐雨柔绕到她的面前,说:“姑娘,我也是情非得已。你赵大哥拼了性命救下你,怎可轻易舍弃。纵然以后他得救了,你的死会成为他一生的伤痛。你且随我来,我自有救你二人之法。若是那时还是躲不过官兵的追杀,你再与他们去斗一斗,尚有一丝生机。”
随后解了白颖心的穴道,让她搀扶赵明义,自己在前头带路。
“等等,我原以为你是五香楼中的舞女,现有得点穴的功夫,你到底是何人?我在五香楼百般刁难,又为何要救我?我是无极门门主,若是让那些人抓住,你就不怕丢了性命?”一连串的问题提出,还是先问清楚才行。
“你放心,我非任何一派,也没有在图谋不轨。你在五香楼的刁难,舞技不湛却有此事。何况,你只是把我当作引那些官兵的棋子,算你是无心之失。至于为何要救你,你我只是各取所需,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她转过头去,微微一笑,“现在可以开始逃命了吧。”
唐雨柔一行人逃至普安寺,后面常传来官兵的呐喊声。又听见他们说要把普安寺包围起来,这岂不成了瓮中之鳖,动弹不得。
白颖心的手紧紧地拽住张敬轩,汗水早已打湿她的手掌,她紧张极了,现在又该如何是好。又瞧见唐雨柔在主殿的莲花台上捣腾了一会儿,佛堂后面出现一道暗门。顿时,豁然开朗。
三人躲了进去,门随即合上。密道曲折蜿蜒,弄得白颖心如无头苍蝇一般,识不得方向。不久,她们走进一间密室。
密室内的烛火点亮,将幽暗的密室照得如白昼一般。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密室内的摆设如一间民房,唐雨柔将伤药递到白颖心的手上,示意她处理一下两人的伤口。
还未等赵明义开口,坐在石凳上的人儿早已知道。指着赵明义,打趣地说:“你是想要问我为何知道此处有个密道,且对地形一清二楚。我若告诉你我自幼生活在这里,你定然不信。”她摸着石桌上的同体透明的白玉小杯,眼前浮现两个女孩在这里打闹嬉笑的场景,似又在那里斗酒,嘴角微微扬起,又说:“这个地方是当年博仁帝为防止叛乱建造的逃生通道,少有人知,你自可放心。至于我为何知道,这可和你口中的凤鸣公主有些关联。”
赵明义大惊,这人为何知道凤鸣公主。难道此人与凤鸣公主相识,又或者此人就是凤鸣公主。
唐雨柔瞧他的眼神闪烁,明了他心中的猜测,果断地否决了他:“我不是凤鸣公主,只是和她有些渊源。”眼神瞬间变化,直逼赵明义,“现在没有旁人,请你告诉我,你所知道凤鸣的所有事。”
白颖心摇了摇他的衣袖,示意他这是机密之事,无极门也只有少数人知道,不可告知无极门之外的其他人。
赵明义低垂着头,想了一会儿,凤鸣公主是博仁帝的唯一血脉,对他们无极门有非同小可的作用。可又觉得她并非天元之人,加上她的救命之情,还是告诉了她:“当年嘉暮三日,传闻凤鸣公主也随端贤皇后一同离逝。其实,我们从以前随侍惠安帝的人那里打听到凤鸣公主并没有受害,只是被惠安那老儿隐藏在皇宫某处,不得见人。”
唐雨柔起身,身子有些发软,手中的杯子落地,化作碎片。她缓慢地走到床前,似看到了那日她们在床头细语。七年,她本以为她早已离逝,万念俱灰,整日沉浸在她的死中,以酒相伴。七年的时光蹉跎,日夜练习,她的舞技日渐精湛,将风絮舞模仿到惟妙惟肖。赏心悦目谁家事,没有她与自己斗舞谈心之人,人生又是何其不幸。她的眼角落下泪花,又喜又悲,所幸她还活着。
她擦干眼泪,转过身去,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我要加入无极门。”
与此同时,宫中的太医院因为一件事忙活起来。至于原因,出自醉人居的一个名叫鸣儿小丫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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