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似乎是一片旷野。抬头看见的天空是灰暗色地那么深沉。这万籁寂静的世界,竟让人压抑到了极点,似乎连这空气也注入了哀冷的力量。一切在霎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没有一丝暖意的天际间。
细蒙蒙的雨丝伴着一星半点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向大地飘洒,雨雪交加,所以这雪往往都还没有落地就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雨雪不算大,不过足以让这空气看起来灰幽幽的,就像织成了一面白网,丈把远就什么也看不见了。皇城的红梅开得正好,那一颗颗含苞的鲜红在人间,在这片无尽的苍白中无力地盛开。
走着走着,那不是失望,而是透彻的绝望。
昨日送走了成嫔,我反复想了又想,若真是他所为,我这辈子都无颜在面对成嫔,只怕永远会怪罪自己。原是想去请了皇后的旨意再作打算,可是这样一来一去恐耽误了时辰,现下唯一的法子,只有我亲自去勤政殿一试。
魏敬恩在殿门口候着,见我此刻来勤政殿,倒是一惊,上前行了礼便问:“这下着雨呢,岚嫔娘娘您怎么来了?”
“本宫现下有要事,想要求见陛下。”
魏敬恩跟在李承佑身边多年,皇城里的一切他比谁看得都真切,我这样说,他一点都不惊讶,“娘娘请稍等,奴才这就去通报。”
“魏公公先等一等。”我叫住他,想着李承佑已有多日不进后宫,也不知他如何。“陛下这几日还好吗?”
魏敬恩满面愁容,摇了摇头,“前朝的事娘娘也知道,全部按律例处置……陛下心里不好受。”
“嗯……”
他进去才一会儿的功夫,便出来引了我进到殿里。
李承看到我的时候,我竟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的惆怅,他对着我依旧笑得很好看,我愣愣地站在那里,他向我走过来拉着我往勤政殿的殿内走去:“外头这么大的雨雪,你怎么过来了?这可是你头一回来朕的勤政殿。”
我见那案上几叠奏折才看了一半,“臣妾此刻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扰到陛下处理朝务了?”
他脸上皆是温暖,漾在我心里像是要暖化了这冰天雪地的天地:“怎么会呢,也就那几件事,一会儿再看吧。要你来实在是难得,朕倒是希望你天天来。”
我低头微微一笑,他看着我犹犹豫豫的样子,还是直接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他既这样问了,我便点了点头,只答了一句:“是……”
他听了我的话,将我按在椅子上坐定,自己一股脑儿的坐到了地上,幸好已经铺上了鹅绒摊子。他正好与我面对着面,只是我坐在椅子,他倒盘腿坐在了地上,这可不是大不敬吗,我慌了,立刻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陛下,这不合规矩。”
他双手按住我,根本不放在心上:“没事,你就在这儿坐着说,朕喜欢这么看着你,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哪有什么敬不敬的,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吧,朕听着。”
我原是想着要婉转一些告诉他的,此刻一见着他,却怎么也想不出什么漂亮的话来,还是不绕那弯子了,“其实臣妾来,是有一事……想请求陛下开恩。”
他笑了笑说;“你与朕之间,哪有开恩不开恩的,无论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臣妾嘴笨,不会说话,臣妾今日是因为成嫔娘娘的事情而来,她……”
我还没有说完,只不过是提起成嫔而已,他就一下收起了刚才的笑容,垂下目来,脸上的无可奈何让我知道,这个请求也许……
“是成嫔叫你来的吗?”他抬头问道。
我不敢瞒他,只是解释道:“成嫔确实是来找过臣妾的,这几日臣妾看她整个人都不好,着实可怜,人都已经瘦了一大圈了,她也是心急,臣妾不忍心所以才答应她……”
李承佑却是冷笑一声:“她可真是……你可知道,她父亲和她哥哥犯的是何罪吗?”
我点头:“也听说了一些了。”
他手一撑站起来,转过身叹着气,“只单单说她父亲圈地一事,牵扯的人已经太多,叫朕实在痛心。你可知道,朕现在有多为难,他们就像一座宝塔,朕若是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抽出来了,这座塔就倒了……可若是不狠狠处置他们,又叫天下人如何看朝廷。至于成嫔的哥哥……”,他眼中的愤怒,已经足够说明他们的结局,“为了一桩婚事,伤了无辜人的性命,若是饶了他,百姓们会对朝廷失望,会对朕失望的。”
其实我一早就想到了他的难处,我后悔了,为什么这些话非要叫他亲口说出来呢,我实在不该来求情的。
“臣妾明白的。臣妾亦不想陛下为难。只是如此一来,于成嫔而言,于陆家而言,都是灭顶之灾,臣妾知道此罪不能赦免,也是心疼成嫔娘娘。”
他也许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此刻我更心疼的人是他。他低头想了一想,又看了看我,喃喃着,“成嫔……成嫔……”
我坐在原地看着他,他踱着步子,我虽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但知道他在为我为难,我是真的后悔来这里了。
正想着,他忽然转身向我,落寞道:“朕原是可以答应你的,只是现在……真的不行了。”
我的心还是一沉,还是失望了,我帮不了成嫔了。
“陆家圈地不说,买卖官职不说,强夺民女朕也可以当自己是昏君没有看见,贪污受贿朕更可以为了你这一番请求不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在朕看来,他们实在是死不足惜,你看一看这个吧。”
他将那本压在最后的密奏递给我,我翻看里头的长篇大论,概括起来大致就是检举陆博之、左相一党挪用巨额军饷。这件事情对于李承佑是多大的震怒,这笔军饷当日若是即使到位,也不至于折了这么多的兵马。而更叫我心灰意冷却是,密奏落款处,是欧阳翌晨的名字。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我呼吸难耐,一时间像是被周围所有的东西压抑着呼吸,却是一点也不敢叫他看出来。
对于成嫔一族,一切已再无回旋的余地,我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陛下会如何处置他们?”
他坚定了神色,最后告诉我:“问斩!但是因为你,朕可以不殃及她的家人,自然也不会迁怒于成嫔的,你叫她宽心。”
李承佑心意已决,任谁也回天无术,我的泪水已经忍不住在眼里打转,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是为了谁,今日的局面究竟是谁造成的,心里结着这样的不安,却不能交任何人看出来,“臣妾替成嫔,谢陛下恩典。”
几日后,便有了圣旨。
陆氏父子十一宗罪,昭告天下。陆氏一脉永世不得再进承州,不得考取功名,在朝为官。而左相,得陛下多年信任,最后竟也因徇私舞弊,贪污受贿,包庇属下,挪用军饷等罪责,罢免官职,告老还乡。
成嫔已经有多日未见,太医院的人日日伺候着,家中这样的变故叫她怎么受得了。而我愧对于她,亦不敢再见她。心里像是压着块极重的石头,心里的阴影怎么也挥不去。陆氏父子即便是罪孽深重,导致最后东窗事发,可是今日的结局却皆是因我而起。
寒月悬挂在天空,曾几何时,这银色的光辉谱到大地上,叫我有过无限的希望。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欧阳翌晨,他终究还是报复了,只是我分不清他报复的到底是他们,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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