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觥美酒下肚,众人推杯交盏。赵忻见父亲向叔父赵淖问道:“听说四叔前些rì子已**中了?”
赵淖答道:“家父至三年前出外游历,回来已半月有余。听他说起,这回只在家中编纂医书,再也不出去了。前些rì子,他还曾提起要收个关门弟子,为族中以后添一名大夫呢。”
赵澹点头道:“是了,四叔身为族老之一,自是不远离最好。他医术jīng湛,还可看护我等,且年事已高,应在族中颐养天年了。”
赵淖又关切问道:“怎了,难道兄长有疾?”
见众人纷纷侧目看来,赵澹笑道:“非是要事,但有一件yù请教一番,况我已几年未去长者面前问安,待将这俩个孩子安顿下,便去拜谒。”
知晓父亲定是不yù让他人得知自己隐疾,赵忻暗暗感动。又看众人,或好这杯中之物,或各有心思,浑然不觉间场中已是歌舞声起。这倒算赵忻头一回见古代歌舞,自是细心去观。见那群舞姬霓裳飞逸,轻跃而舞,其粉腮红润、点染曲眉,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一颦一笑间,皆是秋波盈盈。
但见其舞姬之间,突然钻出一少女,面覆纱红,身着大红艳丽之服,婉转回旋间,见裙袂如怒绽的牡丹一般,在众姬拥簇之下盛放。但见其舞步轻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虽是一块纱巾将对方面容小心掩起,但那眉似新月、眸含秋水,一眼看去便知是美人容姿。
只听对方轻声而唱,如莺啼一般悦耳:“花前月下暂相逢。苦恨阻从容。何况酒醒梦断,花谢月朦胧。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此时愿作,杨柳千丝,绊惹chūn风。”余者舞姬皆和:“杨柳千丝,绊惹chūn风……”二位叔父听此,纷纷叫起好来。
扬展歌喉之间,又频频向这侧瞥来,却无其他舞姬那般谄媚之神sè。一双晶莹秋水,却是含着些好奇与疑问,还略带了一些羞喜。
赵忻看了看左右,见上首处却是叔父赵淖和长兄赵慎,这边除了自己这三人,再无他人。又看赵淖只是殷殷而笑,不时向长兄劝酒。而赵慎却是手握杯盏,神sè虽是无甚变化,却也频频瞥向场中。顿感生疑,难道长兄与那女子认识?
见吴执事立在一旁,遂招收将他招来,低声问道:“这些舞姬是家中豢养的么?”
对方恭敬道:“老爷尚俭,又不常驻族中,自是不会费这等资财在府中常备的。这批舞姬,是昨儿个汤、淖二位老爷所引,听说是从石家豢养的优良歌舞姬中选出,故sè艺皆属上乘,个个皆是貌美之绝sè。闻二位公子来族中长住,特此送来,对方身契已然交付。”
原来是石家!赵忻继而恍然,是了,有了这门亲事为前提,他yù与赵家长嫡结亲,对方必是前来交好的。若是成了,以后石家在七姓中地位自不用说;但若不成,卖个好给父亲也大抵不差的。
吴执事见赵忻陷入沉思之中,还道他起了什么心思,又饱含深意笑道,“若是二公子看中其间一两位,那待会……”赵忻见他有些会错了意,急忙摆手:“此事休提!”又暗暗指着场中那红衣女子道,“那她呢?也是一齐送来的么?”
对方想了会道:“昨rì进门的人太多了,各人脸面一时有些记不住。”又数了数场中人数,“但舞姬六名,乐工四名,数目大抵是清楚的。此时还真多了一个,怕是后面又添了个领舞之姬吧,待会老奴问问门房便知。”
见吴执事如此答,赵忻已是大概知晓了内中缘由,向对方摆手道:“不必了,我不过随口一问,烦扰吴执事了。”又向对桌与父亲相谈的石钜看去,见其一副憨厚的模样,却觉他实属有些心思之人,差些便被对方粗汉模样骗过了。此时歌舞已毕,众乐姬如cháo水般退去,又看了看长兄,见他面sè带了些困惑,遂笑道:“意犹未尽?”
对方却是摇了摇头,向自己笑道:“意出望外才对。”
赵忻惊奇道:“你怎猜到的?”
赵慎看似有些烦恼:“不需我猜,但想渡口之间那番对答,且此时二位叔父那般殷切,大体上也就知晓了。”
两兄弟相视一眼,一切皆在不言中。齐齐将杯中醇酒一饮而尽,展颜而笑。
宴毕之后,赵澹将几位客人送至厅堂,又听赵汤临行提醒道:“此番兄长**中,几位叔伯已过问你行程多次,明rì且到祖宅……”
赵澹点头道:“你且放心就是,诸位长辈,亦会一一拜会,我自知晓的。”
赵汤摇了摇头,暗暗指了指已送客至门外的赵慎,低声道:“我说的是慎儿,至上回你让他参加州府试得了解元之后,二叔便是颇为不喜,尝谓左右,财不露白。此番前去,你须将他一同带去!”见赵澹神sè有些困恼,他又谑笑道,“想不到‘净街虎’也有怕的时候。还有你家那只‘小虎’赵忻。你打算怎么处置?是来我的族学,思慕圣贤?还是去拜师学艺,以后从戎投军?”
赵澹迟疑道:“叔父已提及让他尽早入学,但一时间,我也难以决断。还是先见了二叔再说吧。”对方旋即点了点头,便随着众人一道出门去。
待送走了贵客,赵忻向父亲兄长告了个礼,便随着仆役所引,回房去了,随处观察去,此府邸虽是多年,且无堡中那般广,但修缮得却是jīng致的多,且院院相连,深入空间之布局,颇有“庭院深深深几许”之意境,一路小厮殷切指引,让他大抵知晓了各房方位所在。
来至一片花苑所在,见其中植着几株樱花树,得一旁仆役指点,这里乃chūn晖庭,此名为当年父亲从军回来后所取,若是chūnrì来此,可尽览chūn晖之sè。
再入得几许,进一处院落之中,顿觉熟悉之感。但见院中水塘之间,矗立一座山石,那仆役又道:“早年之时,二公子便喜此处谥静,便一直为公子留着。这么多年过去,院中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未动分毫。”
原来竟是自己儿时的住处,唏嘘之间,已是忘了大半。推开门房,见屋中梓言已在屋中,为自己铺设好了床榻。多rì旅途,又加刚才略微饮酒,已颇感劳累,再也不客气,闷头便睡。
但醒来之时,见窗外暮sè沉沉,斜rì迟西。不知不觉中,已是一rì已过。帘外梓言闻觉,又涨着脸进来服侍自己穿了衣裳。这小丫头已是几rì未在身边,至从那rì在家中塘边相遇之后,对方像多了些心事一般,两人独处之时,她始终带了些晕红,自己频频问起,对方却只是娇羞不答。
赵忻也知此定与那rì的贴身包袱有关,但那rì被绮颜嗔怒之后,自己也知不该再问,索xìng不去管它就是。又来至中厅,见桌中已摆满吃食,听梓言道:“府中执事已来看过几次,见公子尚在熟睡,便吩咐将晚膳送至院中。”赵忻也是饿极,便拿起食箸大吃起来。
古代的晚上除了宴会与搂着婆娘做些没羞没臊的事情外,可没那么丰富的娱乐活动,大抵就是吃饱了便睡。但午时赵忻已然睡过,此时怎也睡不去了。梓言便陪着自己说了一席话,下了几局棋,却是呵欠连天。记起她亦是多rì未曾好好休息,且白rì时她已着家中那般,铺设好了牙床,赵忻索xìng唤她回屋先睡了,自己却是随手从架上拿起一本古籍翻了起来。
随手翻看了几页,却是一本《中庸》,但见书中繁体文字,字字印的如砖块一般,且无标注,看的是颇为苦涩难懂,记起白rì间所来之chūn晖庭,心中计较,值此夏rì,不若去庭院中赏月一番,待有了睡意,再回来歇息。
但到院外,只见月sè如水,玉盘高挂,庭院之处,皆是淡裹银纱。寻觅着月下小路,来到苑中,只见不远石桌处人影依依。还道何人在此,走近yù探,却是自己的父亲赵澹。
对方回过身来,见自己也来此,显是一愣,随即笑道:“却是我等父子心意相通了……”
赵忻行了个礼,便一齐坐下,见石桌之上所列之物,非是酒水,而是一盏清茶,不由一愣道:“我还道爹爹在举酒邀月呢,却不想是品茶。”
对方笑道:“我乃一介武夫,哪有那等文士之闲情。”又淡淡叹道,“且在此苑之中,我从不饮酒。”
此番话说的极轻,赵忻一时未听清,又道:“爹爹刚才在想什么?”
对方摸了摸赵忻的小脑瓜,笑答道:“在想我家之二犬。”
原来是在思虑自己与兄长么,见赵忻有些疑惑,赵澹又道:“你可知此处chūn晖苑,取何寓意?”
“不是chūnrì之时,此苑樱花尽绽,落英缤纷,来此赏chūnsè之晖么?”
赵澹笑着摇头,起身对着满天星斗,披着一身星月,却是吟出一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chūn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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