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雕彩绘,雕甍绣槛。赵澹领着二子入得庭院之内,一座殿阁顿入眼帘之中。除了红墙黄瓦,顶部重檐歇山外,通体无过多修饰。但若细心看去,檐角上的脊兽,门庑下的汉白阶石与戏球石狮,均显此不同寻常之处,上书一牌匾——怡神。
赵慎揉了揉双眼,显是有些睡意惺忪。今rì一早,天未发蒙,便被枕边侍奉美婢唤起。出得房门,见父亲与赵忻皆已早起相侯与他,还未待草草地喝了口稀粥,又被父亲强拉硬拽至此。他本是懒散的xìng子,事事皆是能拖便拖,虽知今rì要觐见长辈,但以往又不是没来过,何必如此做派。
昏沉沉地被赵忻扛上了马车,悠转之间不知行了多少路,来到庭院之前,见父亲唤了门前小厮进去通报,赵慎却是全然松懈了下来,靠在一旁的海棠树上,竟要打上了瞌睡。赵忻见此,见远处护卫好奇瞥来,暗暗心急,频频拉了对方几次,却都被对方撇开了去:“别闹,待长兄再眯一会儿。”
赵忻初入府中,只见那府内五步一岗,三步一哨,可见守卫之森严,再至小楼之前,庭院中却静静立着许多护卫,似雕刻的石人一般,一动也不动,庭院中冷飒清静,尽显肃穆之风。不须多想,也知那楼中大抵住的何等人物。此番兄长懒散之姿尽数被他人看去,万一对方上报,对他未来实有影响。
就在两兄弟相拉之时,殿堂中侧门却是转出身着锦衣华服一男子,年岁大体与赵澹相近,他走下石阶,见赵澹站在庭院中,神情有些错愕,拱手淡淡笑道:“见过长兄。”
赵澹只是“恩”了一声,亦不动神sè地还了礼,又唤身后的赵忻等人出来:“这便是你三叔了。”那男子看了看身后的二位孩子,又面露喜sè道:“我道爹爹今rì为何这般早起,原来是在相侯两位侄儿。”
赵忻只得随着长兄一齐躬身拜到:“见过三叔。”
对方又道:“今rì官署有要事,便先行告退了,来rì兄长再带两位贤侄至我私邸中游玩。”说罢与赵澹又是一阵寒暄,便匆匆而退了。
望着对方似逃离一般的背影,赵忻暗忖,能让自己唤三叔的,应是各房长子无疑。应如二叔、四叔一般,理当与父亲十分交好。但昨rì这位三叔未至渡口相迎,又如此做派,笑意中尽是虚假之意,父亲也未过多理会对方,难道两人有何过节?
胡思乱想间,那小厮已从楼前侧门内急急而出,来到赵澹面前拜道:“老爷吩咐,让将军带二位小公子觐见。”
赵澹略一点头,看了看身后孩儿,便领着他们一道拾级而上。楼前本是紧闭的古朴大门被人缓缓从内全然推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响,这栋已历百年的古殿似梦龙初醒,低声长吟。
但入内厅,见殿中曼纱随风轻舞,八条云柱盘龙衔珠而上,撑起整座广袤檐顶,一旁小柱云集墙角周围,不一一列举。殿中摆放着十来具座案,抬首而望,见殿堂螭虎图下正端坐三位老者,正中一人却是鹤发童颜,jīng神矍铄。只见对方抬起头来,眯着眼望向赵澹,嘴角微翘,谑笑问道:“当年赵氏西城的‘净街虎’回来了?”
一旁二位老者闻言,皆是拍案哈哈大笑起来。赵澹老脸一红,立即拉着赵忻、赵慎俯身下拜:“愚侄见过各位叔父(叔公)!”
正中那老者缓缓起身,走下阶台,将三人一一扶起,一边道:“已有这么久未归家一趟了,我等想念rì笃,若是再不回来,怕是这把老骨头要亲自屈驾你府中了。”托住赵澹双臂时,却是重重一顿,浑浊的双眸之间却是闪出一丝jīng芒:“我家虎儿强健如斯!”
此时的赵澹身上威严之sè全无,就像一个久未归家的浪子般,略微激动地看着眼前亲人:“二叔有召,便是万里愚侄亦会赶到。”
左案旁青脸老者亦走下台来到赵忻面前:“当年离族之时,慎儿不过孩提之龄,忻儿甚至未开蒙,想不到短短几载chūn秋未见,已长的这般高了。”看来这人便是离族已久的四叔了,赵忻与赵慎急忙下拜,又被对方扶住。
青脸老者仔细端详两位翩翩少年郎,那青sè的苍容上红光隐现:“这个大的像澹儿多些,但少了那份顽劣,多了一身儒雅之气。”又转向赵忻,“这个小的……眉目间却似侄媳多些,但与你儿时相比,阳刚之气也不曾少了。你这二子,都生了一副好相貌啊!”
坐于右案的葛衣老者此时笑道:“四哥所言不差,此番唤他们父子前来,正因二哥为慎儿选定了一门亲事,且唤我等来此参议。”
青脸老者闻言,略作思忖,族**有六房,设了五位族老,除皆由长房任族长外,其余族老之位各传每房长子,族中事由皆有族长把持,族老决定。但长房多年人丁稀薄,又逢大兄早殁,当时澹儿幼小,那族长之位自然由二兄执掌。自己多年常年在外,以往只余三名族老,实是有些力弱了。
澹儿即是长房,那所生子女理应担任起为族中联姻重任,所寻亲家必也不差了,若得强援,将来族中话语之权自然rì甚。故此番二兄为慎儿成婚应是引子,怕他也有隐退居幕之意,将族长之位传回长房。自己这几位兄弟,皆是一同长大,各人心思只一眼神,便已昭然,此事应二兄已然征得其余几位兄弟的同意,那自己又何必从中阻扰。
他便带着赵慎,回案首坐下,看向那葛衣老者,饱含深意道:“可问五弟,不知是谁家女子?”
几人已一同回位相坐,赵忻却是被二叔公执着带着回到桌前,闻此言,一双小耳已是同兔子般立起,好奇地一齐向那右案望去。
“话说此却是二哥订下的,倒都望向我了!”葛衣老者故作不满道,“便不瞒着你们了,慎儿既是大房之嫡长,那女子身家自是少不了显贵的,但闻四处,能与他匹配者,唯有石家长女一人。此女识得诗书,通晓礼乐,应能当得赵家之妇。”
二叔公亦是点头赞许道:“此女子最喜红衣,聪慧识体。又擅歌舞,非是文弱之女,有子嗣绵福之相。”
赵澹闻言,忆起昨rì堂中所领舞之人,却是倏然一惊,原来竟是她!古代所娶之妻妾,不仅要考验诗文礼节,身体强健能否平安诞下子嗣亦是一重要环节,昨rì那少女,虽是腰身纤细,但看其领舞多时,亦不见疲态,身子骨自不用说,此时赵澹对未来自然是满意非常。看向二位孩子,两人像是印证了什么似的。一个面sè涨红低首不语,一个却是露出幸灾乐祸之态,毫无惊异之sè。难道他们昨rì便知晓?最糊涂的,倒是自己这个当爹的了。
二叔公看着怀中少年又笑道:“怕是再过得几年,我等老朽又再要为忻儿物sè了。”
赵忻心中顿时大急,还yù相辩,一旁葛衣五叔公又道:“那便是二哥你多cāo心了,这孩子昨rì我已有耳闻,尚在阳朔之时,便私定一女子,以诗相对,还得了个‘梦呓郎君’的名头,此事已然闹得漓江沿岸尽知。”见几位兄长面带疑sè望来,又将那诗文念与众人听。
“十里长亭伴红妆……”二叔公默念一遍,又看向赵忻淡淡笑道,“忻儿可是认真的?”
此时不将心中所言托出,更待何时!赵忻急忙跑至堂中下拜道:“孙儿与那少女历经种种,已然订下生死之契。此时又以此诗与她相告,决意将来娶她。天地可鉴,漓江可证,渡口千万人,亦可为我明志。人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孙儿已立下允若,再也不能更改!”
几位老者相视一眼,皆乐不可支,二叔公点头笑道:“我知晓就是,你且过来,坐于我身旁。”
赵忻大喜,这番就算应允了自己了?多rì之来所担忧之事终是放下,是了,自己虽是嫡子,但并非嫡长,政治筹码更是弱了些,若是自己执意而行,叔公们怎也不会逼迫太过的。
略带兴奋地坐回原位,又听赵澹道:“叔父之前信中所言,为二犬安排事宜,不知为何?”
葛衣五叔公点头道:“此事皆是我等商议,你虽在桂州当值,但家中二子学业不可废。之前念忻儿年龄尚幼,侄媳定有不舍。但此时两人皆已脱垂髫,若再不入学,怕是赶不上族学中的大比了!慎儿我自是不担忧,他有朝廷解元之名,已是可在族中直接授职,但忻儿……”
青脸四叔公亦道:“没错,族学大比,是重中之重,无论文武之职,高低贵贱,皆要通过大比才能区以良劣。虽是可得族老之荐上位,但对以后仕途实是无益之处,或是你想我等荐他上去?”又看向赵忻道,“忻儿,你为我等兄长之孙,当年你祖父、你二叔公等皆是通过族学大比,才得族长之职。你可相惧?”
怎能不惧?那等方块文字连标点符号都没,看着就头疼。而且还是繁体!用这个去考试,不如杀了我算了!你怎不来考微积分、考英语啊!
但此时众人殷切目光皆望了过来,便是刀山火海都要往下跳了,他聚尽气力,大声吼道:“孙儿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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