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豪言放下,应了众人去族学,但对古代学业到底考什么,赵忻却是两眼发懵,感觉未来前途一片黑暗。八股取士在古代盛行,若是要自己去学这个,基本等于从头开始,便是刚发蒙的小童也不如。唯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正考虑着以后族学大比,要不要带点“干货”进考场时,身旁的二叔公又对赵澹道:“此番其实还有一事,是关于你桂州府城驻地的。”
赵澹闻言,遂面露喜sè道:“难道朝廷有所松口,我等又要北移了么?”
见对方点了点头,他又暗忖,自从以往与朝廷一齐出兵交趾后,按照双方旧约,族中军队方才在桂州附近站住了脚。虽已从兵力上控制了漓江全境,但府城中官吏却始终在朝廷任免之下,此番若是能从朝廷口中抢得此地,地方上的赋税自不用说,不止财源有所扩充,蓄养的军队也能增五成,但对方为何会将此等肥肉拱手相让?难道其间有什么猫腻不成?
又相问道:“他们居然能应承了下来,朝中是否又发生了要事?或是这其间有些yīn私,是朝廷的yù擒故纵之计?”
坐在一旁的五叔公却是笑了起来,从怀中拿出一笺,递了过去道:“这是京城族中探子来信,其中缘由,你将此信看看便知晓了。”
赵澹接过,淡淡横扫几眼,顿时喃喃道:“边关告急,鞑靼领各部十万来袭?”
赵忻亦是一惊,鞑靼是中原政权对北方游牧民族统称,但凡草原部族衰落之时,便示好中原政权,甘当走犬,俯首听命;一旦兴盛之时,就觊觎中原肥美之地,频频南侵。虽是两者几乎交手了千百年,但此时历史既然变的如此光怪陆离,也不知现在是哪一部统一了草原。
只听二叔公接口道:“这已是一个月前的消息了,上京临潢府已是第三次被围。幸得朝廷十分重视边军,给养不断,才使得上京久攻而不下。不然大同府外,连着辽东都要拱手相让他人了。”
赵忻问道:“朝中贵族原先不就是契丹部落么?他们本就是从草原上来的部族,那些契丹兵士怎连老家都控制不住?鞑靼人又是什么来历,这般厉害?”
“现在哪有什么契丹兵士,自从我等先祖受封,朝廷问鼎中原后,不过十年而已,那些曾经的勇士已经连马都不会骑,刀也拿不动了。朝廷现在所召兵士,除了汉人外,大抵都是其他几部的杂胡,除了四十万禁军拱卫京师外,其他维持地方上的皆是软脚厢兵,要不然,山东与江南的匪乱也不会闹的这般久了。”
对方又道,“至于鞑靼人南侵,那更是朝中自食其恶。现在南侵之鞑靼,本是草原上一支几千人叫乞颜的小部落,不过几年间已横扫草原,当时便突现端倪。后来又因朝廷和乃蛮部长期有隙,竟任其吞没,那时草原已是不在朝廷的掌控内,后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且他们在十年前终于立国,又搅得边关鸡犬不宁。”
赵忻闻言,又突然联想到两百年前的方腊起义,若是真暗着历史轨迹来看,那现在的鞑靼人岂不是……
暗忖之间却是悚然一惊,带着颤声急急问道:“那他们所立的国叫什么?”
二叔公想了一会,方才有些不确定道:“听说是叫蒙古吧,他们的大汗应名……铁木真?”
蒙古!这个名字就如一道噩梦般,在赵忻的心头萦绕不去,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上,这个只拥有本民族组成总数不到四十万人的蒙古军队,在极短的时间内先后灭亡了七十多个国家,征服了七百二十多个民族,消灭各**队人数超过千万,征服各民族人口数目达六亿。
铁木真……这只是一只嗜血野兽的开始而已。
听着在座之人像是谈论起这头未来的猛兽似“今天如何”、“饭吃过了没”一般随意,厅中赵忻却是错愕非常,他们亦不会想到这位后来者对这个名字的恐惧。赵澹又道:“鞑靼人南侵,边关以往不就常常告急么,也没见他们真打了下来。再说,这又关桂州何事?难道朝廷傻到要我们赵家子弟不远千里跑去上京为他们守城么?”
“京中缺粮了……”五叔公神秘笑道,“这几年,摩尼之乱已在江南渐渐扩散到湖广之地。多处粮仓被焚毁,且又时值青黄不接,现在朝廷yù出动禁军前往上京北防,其中粮食所需,自然便有缺口。只需供应大军所需三月粮草,那桂州知州之职,便在萧炎四年致仕后交奉到我等手上,府城四周皆是我等兵士,朝廷大抵也是赖不掉的。”
赵澹大惊失sè道:“什么!朝廷莫非疯了!从广南西运粮至上京府?几位叔父,你们可知每运一斤粮食至京城需损耗多少?又需多少时rì?更遑论上京!怕是从这里出发抵至上京后,不说那些兵士都饿死光,就是族中财力也尽数告罄了。”
赵忻已从“蒙古”的恐惧中恢复了过来,听闻父亲所言,却是一边思忖一边道:“若是京师,那自然是十分不合算,倘若是上京么,那便不同了。”
他的脸上突然泛出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陆路走不了,我们可走海路啊!现在正值夏季,从雷州起航,顺风而去,只需沿路注意些,一旬月便可在锦州卸粮。待卸完货后,贩些皮革药材等紧需之物,留至初冬,又是顺风而行,转眼又能挣上一笔!总较起来两笔买卖,且能换了个桂州府城,不亏啊!”
对方一听,随即恍然。几位老者相视一眼,想不到以赵忻小小之龄居然能想到这么多,顿感惊愕,五叔公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和我等一样的心思,鬼点子频出,处处锱铢必较,若是以后族中让你跟着六叔公去管财,却是最佳之选了。”
赵澹又道:“要供十几万将士胡吃海喝,广南西又非粮仓之地,族中一时间何来筹措这么多粮草,若是到时交付不出,只怕我等要与朝廷白白交恶。”
坐在四叔公旁的赵慎却道:“看几位叔公气定神闲的模样,怕是早已筹措完毕了吧?这粮草的来源嘛,应是在交趾了?”
二叔公点头道:“慎儿所言不差,粮草正是出自交趾国中,他们虽和族中子弟几度交锋,但往来商贸却未曾断绝。且那里粮种可达一年三熟,粮价自然低了许多。我等又有海船可做往来,恁地是方便非常。至朝中有使前来相询运粮之事,我便隐隐开始安排此事。”
看赵澹面前有些黯然,他又安慰道,“叔父知你知晓族中和交趾往来有些不喜,毕竟大哥便是死在他们手中,我等做叔父的亦恨不能身替之。但你需知晓,一人之恶与举族之利相较,实算不得什么。将你安排在北处,而非与他们交界之地,亦是怕你惹出争端。现在不过花费些许,便能完成举族得桂州之愿,何乐而不为。”
又狠下心道,“此事非是与你相商,而是知会与你。待州城尽得之时,我会将你禀上朝廷,擢升指挥使,桂州刺史之职。属下编军增至四万,七家之姓中各优良子弟,任你拣选。”
赵慎却是悚然一惊,这等职位,却是重中之重。怕是整个广南西能与父亲比肩者,不过四、五人左右,但他们位高权重,莫不是资历极老之辈,可父亲却还未过不惑之年,足见各位叔公对父亲的厚爱了。能许以此职,若再想进一步,怕也只有族长之位。难道二叔公yù……
只见赵澹摆手吱唔道:“我并非此意,朝廷让我们帮,我们便帮,朝廷让我们打,我们便打,其间死了多少赵氏子弟?难道叔父们已然忘了,当年先祖非是贪恋富贵,这才披荆斩棘,至这不毛之地开疆辟土?心中所存的,不正是那颗争鼎之心么?”
见厅中气氛有些凝重起来,几人顿时静若寒蝉,看着厅中相执的二人。
只见那老者抿了一口茶水,笑道:“你想与方家那群邪人,山东那群乱匪为伍?”
赵澹面sè通红道:“吾等世代公侯,均识诗书礼仪,怎会与那等不顾生民之命的贼子沆瀣一气!”
“那你想与交趾毛猴,塞外蛮夷为伍?”
“我虽是不孝,但亦不会行汉jiān之事,且高堂因交趾而死,边民遭蛮夷屠戮,视之当如仇寇!”
“即是如此,你便只能自行其事了。”老者摇头道,“虽说朝廷与我等非是一路之人,但其余那几路反贼、异族与我等实乃死敌,若能稍稍相助朝廷,将余者一一摁死在地,将来少些对手,岂不美哉?”
又道,“朝廷虽是破败不堪,但便是破船也有三千钉,拱卫禁军便有四十余万,凭我赵家一族,此时非是良机啊!其余几族都能等得,为何我们等不得?现在对手还太强,我们还太弱,待至其大树将倾之时,我等再反戈一击,方才是窥伺神鼎之r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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