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们妖精不像你们凡人，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谎话，面上装的多么诚恳，转过脸去，立马就露出凶相。对于我们而言，许下了承诺，就要坚守，说了永远不会怀疑，永远要信任，就不可以轻易的去猜疑。开始我只是单纯的等，后来我期待着她来跟我道个歉，解释一下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她不知道‘折花’对桃花妖的意义，我不怪她，只要她来说声‘对不起’，我就可以轻易的原谅她。我等着她来亲口对我说一声‘对不起’，可是八百年了啊……她一直都没有来！”桃夭的声音开始低沉，渐渐地变得强硬起来。
看着桃夭一脸因沉痛而变得亢奋的表情，雨晴咬咬牙，还是将事实说了出来，“不，她早就来过了。只是她觉得自己没有脸来见你，曾经她的魂魄每隔五十年都会出现在老槐树那里，她就站在那里眺望着桃林的方向。”
“那她为什么不来见我？”这句话，桃夭并不单单是问雨晴的，也是问他自己的。
“因为人在做人的时候，往往看不到事情的全部，很容易被周遭的事物给改造，一切只以自己为中心。当做了鬼，积累了几世为人为鬼的经验之后，才懂得世间生命的平等，与凡人狭隘的心性。然而，那种经验只有成为鬼的时候，才有可能明白。”
雨晴偷眼看看桃夭的神色。
“当她明白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浑浊之躯无法站在你的面前，只在远处观望着有你的桃林。当她站在远处遥望桃林的时候，你都在沉睡。当她托人对你说‘对不起’的时候，已经是一百多年前。”
桃夭已是泣不成声。
雨晴看得也是心酸。据老槐树讲述。绿萝当年告诉她，在最初的几世轮回中，她都忘记了这件事了。有一天，投胎之前，阴间的判司告诉她，她违背了与一只妖的承诺，亏欠了那妖的友情，如果不去道别，会误了那妖的一生。希望她下次回阴间之前，先去那只妖那道个别。
良久，桃夭抽噎道：“她为什么不自己来了？”
雨晴尽量压低了声音，怕说话声大了会惊着他。“因为做人的时候干的坏事太多了，几世累积的结果，达到了毁灵的地步……她已经……不在了……”
“哈哈哈……”桃夭仰天大笑，泪水顺流而下，是悲凉，是荒诞，他这一生执着的八百年不过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笑声凄迷，让雨晴不忍再听。在桃夭身侧放下一绢手帕，便悄悄地离去了。这个时候，还是让桃夭独自一人宣泄一下的好。
翌日清晨，雨晴刚一睁开眼，便看到一张美的无与伦比的大脸对着自己淡淡微笑。
“你怎么来到了这里？”揉揉惺忪睡眼，确定不是幻觉。
“我想在外面转转。可是不知道去哪里！”桃夭羞红着脸，不好意思了。在桃林那片巴掌大的小地方待了八百年，也算是与外界断了联系了。如今想要出来逛逛，展现在眼前的却都是些不认识的东西。旁边如果没有个人陪着，会很没有安全感的。
雨晴笑道：“没关系，我陪你。待会儿吃过饭后我带着你去镇上的超市去逛逛。那里有很多我喜欢吃的零食。对了，你可以吃饭吗？”
“嗯……”桃夭不确定雨晴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有些迟疑的道，“虽然可以不吃不喝，但是吃吃喝喝的也不碍事。”
起床洗漱之后，雨晴来到厨房里。
“奶奶，饭好了没，我好饿。”
“还没好，你过来帮我添把火。我去端泡菜。”
“好的。”乡间做饭都是用炉灶，锅里的大米汤已经开始沸腾，饭香味也四溢而出。“奶奶，你做的泡菜好好吃，我想要多吃点。”
“好，你想吃，就多吃点。总是那么瘦，奶奶看着也心疼。”说着，奶奶就要忍不住流泪了。
“奶奶，人家其实很胖，只是瘦的太明显了而已。我每顿饭都有吃，而且吃的也不少。我瘦，只是你的错觉而已啦！你不用担心我。您老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就行了。”
“好好，奶奶的乖孙女……”奶奶念叨着去储藏室盛泡菜去了。
饭好之后，雨晴以看书为理由，将自己的饭菜端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然后，又以筷子掉地上为理由，跑去厨房又拿了一副筷子。
雨晴匆匆跑过客厅，雨晴爷爷见了，不由皱眉，“女孩子要安静，做事要沉稳有序、不急不忙，你慌慌张张的跑来跑去成什么样子？真是的……”
“好了，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改。”雨晴嘴上机械的回应着，她才不想继续听爷爷接下来的老生常谈。
“给你。”
桃夭看着眼前递过来的一双筷子，久久没有伸出手去，迟疑片刻，接了过去，他知道先前雨晴为何要问他能不能吃东西了，“原来你是想请我吃饭？”
雨晴没有回答他，又伸手从盘子里拿过一个馒头塞到他的手里，“在我奶奶家，不吃早饭是不行的。刚刚你说出去逛逛，现在不填饱肚子，待会儿会没力气走路的。我奶奶腌渍的辣白菜和黄色胡萝卜可好吃了，保准你吃过之后，嘴巴不会寂寞。”一把拽过兀自愣神的桃夭，把他按在了椅子上。雨晴则是在旁边的凳子上做了下来。
陪人一起吃东西，这是桃夭从未有过的体验。生疏的用筷子夹起一根黄色胡萝卜条放入口中，心中油然而起的微妙的暖暖的感觉，为何让人这般流连？
“桃夭，这里只有一碗稀饭，你我一人一半好不好？”
“嗯。”
“来，你先喝！”雨晴将碗递到桃夭面前。
呃……桃夭稍一愣神，接过饭碗，“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桃夭凝神望着手里的饭碗，呢喃轻语。
雨晴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爽朗一笑，“什么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就该如此。好啦，快吃饭吧！要不然等会儿我喝的时候，这稀饭就凉了。”
朋友就该如此……这话在桃夭的脑海里来回激荡，刚刚雨晴说这话时眼神里溢出的那抹纯然的神采，浮沙掠影，飘忽一瞬，却似在人的心中驻扎了千年之久一般。有那么一刻，桃夭不禁想，如果，如果八百年之前遇到的是眼前之人，那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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