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子和土拨鼠像两匹大儿马撒开了欢儿,一会儿一前一后,活蹦‘乱’尥蹶子;一会儿并辔缀銮,骎骎赛飞,‘精’疲力竭。-哥俩垮塌个两条‘腿’儿,咧咧个瓠瓜大嘴儿,拉拉个滴嗒水的长舌头,笑飞眼的,‘荡’过‘门’楼屋檐,咣地摔在吉德的脸上。
“成啦?”
吉德猴子一样从桌后跃过,窜到瘫软在地上的土狗子和土拨鼠哥俩眼前,直钩的眼神叨得土狗子和土拨鼠很是畅快,仨人不约而同,一高蹦上了天,同时坠地,相拥而啼。
“成啦!成啦!”
自打姜板牙被以‘私’通胡匪之罪,抓进笆篱子审查,又以查无实据没出“大差(枪毙)”放出来之后,吉德和二掌柜筹划了一出借‘鸡’下蛋,借蛆生蚱的好戏。
大雪过后,饿殍卧野,大量饥民勇进黑龙镇。
殷明喜组织商会商家搭建了几个熬粥的草蓬棚,终是僧多粥少,冻死饿死不少人。德增盛商号的两家粮栈,敞开售粮,排长队买粮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存粮已快告磬。日本商人大量高价购进外地粮食,还趁机囤积收购当地粮食,搅‘乱’市场,哄抬物价。一些唯利试图的小人,从德增盛粮栈买了粮食,又高价卖给了日本商铺,‘逼’迫得德增盛等粮栈掌柜是焦头烂额,山穷水尽,不得不按人限量卖粮。
二掌柜叼着旱烟袋,一口一口地咂磨着烟辣的滋味,越咂巴越苦涩。吉德一颗接一根地‘抽’着纸烟,吐着不算太圆的烟圈,又随口用力吹散成了烟雾。土狗子憨个头,叼根儿烟,任凭纸烟熏着眼熏着眉,一脸的烟云。土拨鼠像个鱼鲺子吸食鱼血似的翘翘个屁股,揿个头。牛二、二娃和程小二,拢在八仙桌上抱头托腮,愁云笼罩。二掌拒试着说:
“不行咱们也出高价买进些粮食,缓缓快绷折的弓弦儿?又想做人,又想做生意,鲤鱼熊掌能兼得就好了?日本商人这一招,在生意场里也不算啥新鲜玩意儿了,是不法‘奸’商贯用的伎俩。囤积居奇,垄断市场,卖个好价钱。由此引发商家相互鱼死网破的拼死较量,演绎一场残酷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只有倒闭关‘门’的惨剧。咱们如果再不涨价,赔本硬撑着,最后死鱼刺儿一条,整个市场拱手让给了日本人。”
“粮是要进的,可远水不解近渴。咱要和日本人对着干,在当地收购,那又会引发新一轮的粮价上涨,那不仅扼制不住粮价上涨,还会拔苗助长,加重咱们的压力。这钱嘛,也倒不出个空儿啊?” 吉德晃着头,不拿眼儿看人,一个劲儿地叹气。
“东兴镇兰会长,他那可是存粮不少。要不让你大舅去说说,掂缀点儿,串换串换,等咱们倒换过手,再打上利钱还他。这个节骨眼儿,人家指不定肯串换?谁不想多抓缀点儿,粮食这么金贵。你丈人那儿,要不瞎折腾,哪能遭胡子?多少石粮食哇,愣整个空空如野?他要没粮了,别人那哈更难淘换啦?” 二掌柜提溜个大‘裤’裆似的,寻枝儿攀杈的琢磨路子。
“我呀是脚板儿厚,嘴皮薄,脑瓜笨,肚子大,没主见。搞粮食咱这一行,如今个个都是蹲在弹弓上的猴子,手搭凉篷,等着蹿高,大的武把势还在后头呢。日本人掖着两个大翅膀,卷个舌头,就等把咱们靠干巴喽呢,动刀割‘肉’。刀把子就攥在日本人手里了,咱就是蛤蟆穿大布衫子,也躲不过一劫?” 土狗子沮丧地说。
“我说哥,那些谁都瞪眼清,你二呀?扎不上嘴儿的大草包。我说呀,‘弄’把火,把日本人的粮仓点着喽,妈的谁也别卖?” 土拨鼠愣凿地说。
“说我大草包,你更是个虎哨子,不识数的玩意儿?一把火烧了痛快,饿的是谁呀,还不都是咱中国人?依我说,咱们和草上飞马队联络一下,那么多赶脚的,抢了日本人的粮仓。” 土狗子虎巴熥地说。
“不行不行!草上飞那点儿人连城都打不进来,还抢啥狗屁粮仓啊?我听说,虎林、密山那噶达粮价低些。可有一样,大雪封山不好运。另外,胡子蟊贼太多,粮还没等买,半道或在客栈,盘缠就得被劫喽,说不准还逮搭上小命儿呢?咱镇上霍老四,看倒腾粮食有利可图,串达几个人,茬伙儿,人刚码上生意,在小酒馆,就让胡子给面了。霍老四,命大。一泼‘尿’,捡了条小命儿?” 牛二说。
“去吧!霍老四也不是好饼?我还听说,是霍老四伙同胡子搞的鬼,害死了那几个人,钱他和胡子分了。” 二娃说。
“那才不是呢。霍老四在大车店和一个野‘鸡’勾搭上了,趴在野‘鸡’窝里,霍老四说漏了嘴。那个野‘鸡’和胡子有一‘腿’,趁‘尿’‘尿’功夫,跑到借壁儿胡子住的房里,边拔火罐边告了密。胡子把那几个人收拾了,霍老四还是那个野‘鸡’求的情,保住了一条小命儿的。” 程小二说。
“嘎嗒牙嘛,一个比一个邪乎?俺这都魔怔了,你们还有闲心蹭嘴皮子……”吉德话刚说到这儿,小鱼儿一阵风似的跑进屋打断了。小鱼儿把吉德叫到一旁,低低地说:“我爹来了,还带来了香香和李妈。” 吉德问:“有啥事儿呀?还是咋的。” 小鱼儿说:“说是猫冬,我看不像?我爹他这些年,来咱家几趟都是有数的,屁股没坐热乎就走了,更没带上香香和李妈呀?反常!我问他有啥事咋的,他说‘住两天姑娘家不欢迎啊,没事儿就不能来呀?’我这一问,还老大个不乐意,我就没再好问。麻溜的吧,我怕我爹在家等着急喽,你快回去看看吧,八成有啥事儿,我的心一点儿底都没有?” 吉德点下头,“嗯呐,老爷子还带啥啦?” 小鱼儿说:“带你个头!给你带个金山银山,家产地亩全装兜里了,还这那的呢?爬犁都让矮矬子赶回去了,大包小瘤的,像是长住的样子。” 吉德说:“那好啊!老爷子年把载的也难得住一回,才算想开了,多大岁数了,还挣巴啥呀?你俺好好尽尽孝道,保管老爷子乐不思蜀?” 吉德向大伙招招手:“哎,走啊,看俺老泰山岳父大人去。他可是老‘花’斑鸠了,浑身都是道道。” 二掌柜凑乐子对小鱼儿说:“走,凑凑热闹,好长光景没见这老翁灯了。大侄媳‘妇’呀,俺那胳膊肘亲家,满脑袋的高粱‘花’子,一脸的苞来面,肚子里呀全是黄澄澄小米粒儿拧的‘花’‘花’肠子,就屙的屎都四楞八箍的杠牙?哈哈。” 小鱼儿上了马车,“二叔,你说的是实情。我爹就像打唤头[剃头匠] 的,伺‘弄’了一辈子的地,那可是在刀尖上滚哪!这老天就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哪有个准谱啊?年景好了,我爹乐的抬头纹都开了,要赶上像今年这个年景,我爹就像万箭穿心似的,那两道扫帚眉呀就像是让两个铁将军锁的澄澄的。我妈活的时候没少说他,衄的个啥呀,像流鼻血儿似的。今儿个朒啦,串换串换,明儿就发了。人要死盘在一杆秤上,那还不吊死?你朒了,旁人不也朒了,你噗噗大身的,怕啥呀?咱拿小锤敲大动静,豁出半斤八两,裂江底捧活鱼,值银子喽!凡是这样年景,我家准得扎紧‘裤’腰带,粮都串换出去了不是?换个年景,这粮成倍的回来了,谁也没吃亏。我家得了粮食,人家捡了一条命,哪个值钱?我妈说,要想发财,不要趁人之危,那是不德之财,瞅着也赌‘挺’?咱勒着肚子串换粮食,谁也不睁眼瞎,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串换出去的粮,自个儿长‘腿’往家跑,还落个好名声。二叔,我妈过去都好几年了,年年逢年过节,都有老鼻子人去给我妈坟上烧香磕头的,我妈就是会做人。” 二掌柜说:“你妈是垂帘听政啊!”小鱼儿搂开话匣子,“守啥人儿学啥人儿,我爹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今年又串换出不少的粮食。嗨,人上哪看去,好心不一定得好报?我那曲三叔,胡子大翻脸,把我家给劫了。这不大水冲了龙主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吗?好赖我二哥也在一个队伍上打鬼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咋的也不……嗨,我爹老天拔地的,儿子好的光没借上,好悬没‘弄’个通匪罪?要不我爹虑虑到,事先做好扣,那么多人出来作证,我爹早找我妈去啦!这不咋的啦,回光返照?好嘛秧的,有家有业的,要住姑娘家,我是叫我那‘花’‘花’肠子的爹‘弄’糊涂了?嘿,还把三妈‘弄’来了。二叔,不是我独‘性’,不知咋的,我一见她就像乌眼‘鸡’似的,打心眼儿里咯应?” 二掌柜哈哈地说:“这就对了。这才是你妈的好姑娘呢。你不是容不下她,你是容不下你爹移情别恋,身边还躺个‘女’人。大侄媳‘妇’,你有恋父症啊!大凡姑娘家,都把父亲当偶像,也就是心中接触的第一个男人,是好是孬,别无选择?择偶时,往往也拿老爹做个比较,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丑是俊,你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影像,肯是你老爹。” 小鱼儿点头称是,又说:“我拿我爹可仗义啦,就像有主心骨似的。啥大事儿非磨叽我爹,我爹一说,‘宝贝疙瘩,拿你没办法’,我这才找我妈学。” 二掌柜很有兴致地说:“男的就不一样了,对爹相远,生来就怕父亲,啥事儿先跟娘诎诎,这关一过,啥爹不爹的,胆子就壮了。儿恋母,母牵挂儿,千古传承。娘惦稀姑娘那可是两股劲,只是心疼。姑娘惦稀娘也是十个头的,实心儿实意儿的,可不像父亲那么仰仗。” 土狗子、土拨鼠、二娃和程小二很赞成二掌柜的说法,七嘴八舌,抢话议论开了。虎头憋不住,也冒了一句,“世上啥亲哪?娘最亲!别的,全是扯犊子?” 大伙说,老憨头,净说实心儿话。
姜板牙坐在后院堂厅里由大凤和二凤伺候着,唠着一些没盐淡的闲嗑。小鱼儿进屋扫一眼就问:“大凤,小妈和李妈呢?” 姜板牙抢鲜儿说:“飞不了?月娥陪着她俩看住处去了。啥屋不能住,暖暖和和的就行,爹不挑‘肥’捡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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