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男孩的声音。
雨寒未能立即从惊吓中跳出,只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那小丑又问:“你是谁?为何在这里?”
“...........”
“听不懂我说的话?”
“...........”
太太奇怪了,可更奇怪的事还在后面,见她迟迟不吭声,那小丑突然蹲了下来,雨寒以为他要干什么,猛地往后蹭,结果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手帕,粗手粗脚将它缠在雨寒正流血的膝盖上。
刚才一跤摔得很重,擦破了皮,可雨寒连眉头都没皱,只顾瞪大眼睛注视诡异的小丑。
“你是听不懂,还是哑巴?”他不放弃地追问。
“............”
“原来真是哑巴.......不好意思,我不会手语。”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看他要走,雨寒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不是哑巴!”
“噢!”他回头。
雨寒想了一下,说:“你........是人吗?还是.......”
“.........不是人还能是什么?如不信,你摸摸看,我有实体的。”
捅了他一下后,她问:“为何戴着古怪面具?”
“古怪?我觉得很好看,一点也不怪。”
雨寒还是一脸疑惑,但已冷静许多。从声音和作风判断,面具背后的人应该跟她年纪差不多,也不像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你究竟是谁?”
“这问题是我先问的,你说了我才告诉你。”小丑不甘示弱。
雨寒犹豫。
从到美国来,她就不停被人指指点点说:“看,看,那就是雨寒丘,小三的女儿.......”
第一次有人不知道她是谁,她倒也不想说实话,“你是怎么把灯点亮的?”她改变话题。
“这个,”小丑得意的从兜里掏出一个遥控器,“控制房间里所有电源,包括天上那些星星。”
他把遥控器递给她。“送给你。”
“给我?”雨寒诧异。
“嗯,我就要走了,你自己玩得开心点吧。”
“........你要去哪?”
“........回家。”
雨寒突然很不舍得他离开,于是问:“你什么时候再来玩?”
他想了一下答:“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
“.........玩腻了,就不想再来了。”
雨寒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好低头。
小丑突然向她伸出手道:“能站起来吗?”
雨寒试着动了一下左腿。膝盖上的伤口虽然深,但没严重到骨折,她刚想起身,小丑却不由分说一把拽住她的手,把她扶起。
他的手竟是如此温暖。
“走时别忘了关灯。”他嘱咐。
雨寒点点头。
“那........拜拜。”
看他真转身往门口走去,雨寒突然叫住他,“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凯文。你呢?”
“我叫.........凯瑟琳。”
不知是否因为他看出雨寒依依不舍的神情,顿了片刻后他说:“凯瑟琳,我跟你玩个游戏......你知道真假游戏吗?”
雨寒摇摇头。
“就是我告诉你一件事,然后你来猜是真话还是谎言。”
她想了一下然后说:“好。”
“我不是一个独生子。”
“......真话。”
“怎能这么肯定?”
“因你特意用了否定词。”
“这是什么逻辑?”
雨寒耸耸肩。是直觉,她也说不清楚。
面具后的人陷入沉默。
“我答对了吗?答对有什么奖励?”
“凯瑟琳,祝你在这儿玩得开心。”小丑并无分解,只向她摆了摆手,消失于假山后..........
——
——
一股冷风吹过,树木一阵铺天盖地的“沙沙”响。夜暮中的圣乔治异常阴森,狄伦站在山毛榉下,俊美绝伦的脸刹那间黯然失色。
“不准向我道歉。”他重复道。
“狄伦........”雨寒感到心绞痛。七年前她选择向他道歉,然后道别,连个争取的机会都没给他。原来世上也有时间不能磨灭的伤痕。
“雨,我只希望你老实告诉我,这几年你可真正快乐过?”狄伦灰蓝色的眼眸闪着异常的光芒,“你跟那个姓伊的男人在一起时,可有像昔日我们那般快乐?”
雨寒没有答案。
“如果今晚你可在隆介的坟前发誓,你从未后悔,七年来从未想过我,那我心服口服,从此之后就只是你哥哥。”
“我.........”
“小心,隆介听着呢。”
眼泪又涌进雨寒的眼眶,她哽咽的说:“为何要苦苦相逼?有些事过去就让它过去,不好吗?”
“不,好。”狄伦一步走上前,单手勾住雨寒后脑勺,“七年前你就那样走了,你有否考虑过我的感受?你可知道头几个月我是怎么过的?今日我无论如何也要听到一个答案。”
雨寒看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这么些年来,虽谈不上日思夜想,但总有一缕思念,魂绕梦牵。
无可置否,他在她心里占据很重要的位置,但今时今日说给他知又有什么好处?
“狄伦,对不起.......”雨寒轻叹一口气,挣开他的环扣,“我们的感情是我们共有的青春回忆,固然无可替代......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毕竟是陈年往事。如今我爱东辰,我们就要结婚,趋时所有家人都会在场,你身为哥哥,我由衷地希望也能得到你的祝福。”
狄伦沉默片刻后道:“我的问题是,七年来,有无后悔过,就算是一秒也罢。”
她下意识避开隆介的石碑,看着山毛榉说:“没有。”
“好,那最后一个问题,”狄伦的语气中已无一丝温度,“你深夜来这里挖地倒底为什么?”
“........我只是好奇当年你和隆介埋的是些什么东西。”
“既然只是陈年往事,挖出来又有何意义?”
“也真没什么特别意义.......就是闲着没事又睡不着,就想来看看。”
“原来如此.......”狄伦的声音很低很低,让雨寒不禁感到一股寒意由心深处升起。
他缓缓捡起被雨寒弄脏的衬衫,背着她说:“妹妹的婚礼,我一定到场.......”然后不等回答,就披着夜暮大步离去。
过了很久,雨寒才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拾起冰铲开始继续挖坑,即使眼泪还是不断的往外涌,她垂着头,让它们通通流到坑洞中。
终于,泥土中露出一个蓝色铁盒的角。她三下两下将它自土里抠出,也不顾肮脏,捧在手中似最珍贵的宝物。
是狄伦的饼干盒。
当年,雨寒,隆介和狄伦分别将自己的一个秘密埋葬。他们约好十年后一起来挖,因十年时间足可淡化一切,再大不了的秘密经过时间的洗礼,也应不足为奇。
他们曾如此天真。
雨寒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盒盖。
一副面具完整无缺地躺在盒内;白如雪的面峡,两只眼睛一睁一闭,一滴蓝色泪珠在左侧.......
雨寒颤抖着取出小丑面具,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这不可能.......为何凯文的面具会出现在狄伦的饼干盒里?她盯着那个即使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的小丑脸,手指轻轻擦过它平滑的表面。
童年往事涌上心头。
并不是一段值得留恋的美好时光,故此雨寒很少会去追忆。
初到美国的彷徨,继父难以阅读的情绪,母亲的冷淡,同学们的欺凌......那段时期在她人生中是如此孤独而绝望。在她最消沉,最沮丧的时候,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向她伸出援手的人是戴着小丑面具的凯文杨。
他主动跟她说话,为她包扎伤口,扶她起身.......他曾是她黯淡童年的一盏小灯,邂逅之后她一直追逐的身影,然而,然而,多年来的认识,在这个刮着邪风的诡秘夜晚,彻底改变。
为什么?
难道她在神秘房间里碰到的小丑是........狄伦?
那他为何说自己叫凯文,而且多年来一直刻意隐瞒?
雨寒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他,可蓦然回首,圣乔治一望无际的原野间除了自己已别无他人。
是啊,他们已彻底结束,她怎能期待他还会站在那里等她。
手中铁盒似有千斤重,如她的一颗心。雨寒慢慢将盖子盖好,放到一边。她随即又挖了几下,冰铲触碰到一个玻璃物体,她知道那应该是隆介的“秘密”。
“我们的十年之约还差三年,你不介意我提前拿出来看吧?”她轻声向石碑说道。
这次无怪风吹过,山毛榉纹丝不动,雨寒静静等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将地底的玻璃瓶取出。
她认得,那是隆介最喜欢吃的果酱的瓶子。
有一次在学校,她被那帮人灌了药,走错房间来到隆介的宿舍。在这之前他们根本无交涉,可他不但没举报她,还把床腾出来给她睡。醒来时,他对她说:“肚子饿吗?我这里没什么零食,只有吐司,但有极美味的比利时果酱,想不想试?”
隆介一直是那么温柔体贴......这样的他却死得如此悽惨。
胃里又一阵翻滚。雨寒不敢再想下去,专心启瓶盖。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开,可瓶内的东西还封在一个小塑胶袋中,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果然符合隆介细致周到的风格。他可是怕埋久了,他的“秘密”会腐烂?
雨寒小心翼翼地撕开保鲜袋,发现里面是一本小相册。翻开首页,一个无比熟悉的脸映入眼帘——相中人用他一贯倨傲冷冽的眼神注视着镜头,雨寒一个不小心,相册从她手中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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