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介把东西递给她,没再说话,却也没有马上离开,表情中流露出一丝疑问。
雨寒纳闷,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身边的狄伦面色灰暗,毫无掩饰地在瞪着他。
今日狄伦异常阴阳怪气,一张嘴又不知会吐出什么象牙来,雨寒不想听,不愿意听,但又不能这样掉头就走,一时冲动拽起隆介的胳膊一起闪开。
他竟也没说什么,任由她牵着大步流星地穿梭于挤满学生的走廊间。
到了一楼大堂雨寒才意识到隆介要去的课室或许不在这个方向,尴尬地放手。
“对不起……”
隆介只是笑了笑,“狄伦赖斯特是否如传闻所言,性格孤僻,桀骜不驯?”
“诶?”
“你避他似避鬼。”
雨寒心想,他的确比任何魔鬼都更可怕。
“其实,有时不妨给人一个辩解的机会,或许发现其中另有隐情。”
她一脸茫然,“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许多事都不能只看表面,更何况是人。”
“…….”
“我看他刚刚似乎很想跟你说话,你却来不及躲避。”
“你跟他是朋友?”
“不,我并不认识他。”
雨寒更糊涂了,“但你替他说话。”
“嗄,别误会,”隆介耸耸肩,“i’m just saying。”
她不出声。
“对不起,看来我又多管闲事了。”
隔了片刻雨寒终于说:“不,谢谢你的好意……今天,还有那天晚上也是。”
隆介笑了,笑容干净纯洁一如孩子,跟成熟的作风相差天南地北。
真是个奇特的人。
“你现在要去哪个课室?”她趁机改变话题。
“历史。”
“啊,那还好,离这里不远。”
“是啊,不然怎会让你拽着走这么久。”
雨寒想起刚刚横冲直撞的情景也不免笑了出来。
“ok,”隆介向她摆摆手,“还有五分钟,祝你上课愉快。”
“嗯,你也是。”
刚要分道扬镳,隆介又突然叫住她:“等等。”
雨寒转身。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他微笑。
“雨寒……雨寒·丘。”
——
与隆介熟络起来是预料之外的事。但因同样是亚裔,有份特殊的亲切感,因有过爱丽丝的教训,雨寒非常重视及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
隆介姓山城,十年级,是位高级日本料理连锁店老板的儿子。他父亲为人高调,大名在上层社会无人不晓,可隆介却与他完全相反,冷静斯文,不喜招摇,若不是他主动提起,雨寒只当他们碰巧同姓。
这多多少少也跟身世有关——隆介是他父亲小老婆的独生子,在美国出生。正室在日本育有两子两女,都早已成人,目前正公开同父亲为更改遗嘱之事打官司,媒体几乎天天报道。
不用多说也可知他在家中地位多么微妙。
他却从未说过哥哥姐姐们半句不是。
雨寒非常欣赏他的性格,而他也在雨寒身上找到某种共鸣,两人相处如呼吸般自然,每日一起吃中饭已不知不觉成了非正式的约定。
她的话不多,也很少提及自己的事,可隆介根本不在意这些,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把别人*通通翻出来才觉得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他也没打算分享全部。
所以他觉得跟她投契。
他们相处自有一套,有时凯文路过也会坐下来说:“没见过俩个人一起看书,目不斜视但还能知道对方伸手想拿什么。”
“怎么,你妒忌?”隆介会故作认真地问。
“嗯,是有那么一点。”
“不好意思,雨寒现在属于我了,你是凯文杨,不怕找不到同你心灵相通的女孩,走走走。”
大家都笑。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像凯文般为雨寒找到知己而欣慰。
对狄伦来说,雨寒跟隆介的友谊似眼中泥沙,睁眼看闹心,闭眼不看也闹心,恨得他想要去杀人。每每在餐厅或走廊看到他们有说有笑的身影,都升起想要折断他狗腿的*,他自圆其说道:因为恨她,所以看不得她好过。
一天中午当他亲眼目睹隆介为雨寒擦掉粘在脸上的面包屑,稻草终于压死骆驼,他走到他们面前放下餐盘,毫不客气地说:“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雨寒前一秒还面带微笑,下一刻马上一脸戒备,只有隆介无失淡定地答:“凳子不是我们的,请便。”
“狄伦赖斯特。”狄伦伸出手。
“隆介……山城。”
握手时,狄伦湛蓝色冰眸闪过一丝疑问,可刹那间又恢复平静。
“山城……你同森姆·山城有关系吗?”
“他是我父亲。”
“噢!” 狄伦扬起一道剑眉,“可我听说他的子女都已成人,那,莫非你是……姨太太的儿子?”
雨寒猛地站起来,“隆介,我们去别处坐。”
隆介却无动于衷,清俊的脸庞寻不出一丝不悦的神采。“是可以这么说。”
狄伦噙着一抹微笑道:“你家的官司最近进行得如火如茶,天天见报,亏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跟人打情骂俏。”
“雨寒是我的朋友,我们是否在‘打情骂俏’那只是你个人观点。”
“嗯……很好。姨太太的儿子和第三者的女儿……物以类聚,绝配。”
话音刚落,一声清亮的巴掌声在狄伦惊为天人的脸蛋上响起,方圆几米内的学生们通通转头看向他们。
雨寒从未打过人,就连小时候常常被人欺负时也未曾升起过打架的念头。她痛恨暴力,不觉得暴力可以真正解决问题,可今时今日,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留情地打了她的“哥哥”。
火辣辣的痛楚从手掌一直传入心中。
为何出手打人的人会感到痛彻心扉?
隆介第一个反应过来,握起雨寒的手问:“没事吧?”
雨寒不出声,目光呆滞地看着狄伦。
四周开始传出叹息和窃窃私语。
“你也没事吧?”隆介试图查看狄伦伤势,却停在一步之外。
狄伦白皙的左脸即时红肿起来,炫目的金色碎发有丝凌乱,可他丝毫没在意,只死死注视着雨寒。
隆介听到有人低语道:“讨厌,打人欸,快叫老师来。”未免事情搞大,他一把拽起雨寒连拖带拉将她带离食堂。
古老的旋转楼梯下,他们隐身于角落,雨寒还在颤抖,隆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没事了,没事了。”
雨寒紧紧咬着下唇,眼中泛起一层泪光。她不懂自己倒底是怎么了,狄伦的恶言相对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事,为何又突然失控。
一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出来,隆介见状递给她一条手帕。“我就当你是为了我才出手打人,你是一个好女孩,别难过了。”
“隆介,为何你一点也不在意?”
“嗯……我家里的那些事,他并没有说错呀。”他在她身边坐下。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每个人都有资格发表他们自己的意见。”
“可是以欺压他人为快乐之本的人,我无法理解。”
“很多事都只是立场和角度的问题而已,立场不同,自然无法理解。”
雨寒沉默。
“我不是说世上没有对与错,”隆介温柔地解释道,“只是我们无法控制别人的思想与行动,唯有学会谅解。”
“……那如果一个人一而再地容忍,可对方却苦苦相逼呢?”
“我依旧会是那句,立场和角度,被逼迫的人可真正了解情况的大画面?许多事并不只是表面。”
“隆介,”雨寒轻叹一口气,“我以为我们之间有默契,可实际上你比我早进化十亿光年。”
“嗯,差不多,动物园里的猩猩也极爱出手献耳光。”
雨寒破涕为笑。
“走吧,我的野蛮朋友。”他拽她起身。
——
那天下午雨寒没再见到狄伦。
算了,她心想,反正第二天又会在课堂碰面,趋时再面对他也为时不晚。
回宿舍后照常看书看电视吃饭做功课,毫无任何异常。
然而,在临睡前上网同隆介道晚安时,她看到邮箱里有一封无署名的电邮,发信地址并不是圣乔治的官方域名。
好奇地打开一看,一行小字呈现于眼前——
“这次只是警告,若敢跟任何人提起,下次出现在学校bbs的将会是未涂黑的正面图。”
由于当时依处于拨号上网,邮件里的附件并未能马上下载,雨寒深感不解地盯着荧幕,直到图片一寸一寸变完整,她的人也跟着化作石像。
图片中的人从头到脚赤/裸,站立在冲凉房,脸则被贴上黑格。虽说是侧影,但她不会认不出自己的身体。
背脊渗满冷汗。
对于只有十五岁的女孩来说,胸部和下/体隐蔽的部位是极度私人的画面,如今大张旗鼓地陈列在电脑荧幕中,她只感到眩晕。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照片,什么时候的事?谁拍的?
大脑乱了线路,耳畔嗡嗡响,心一直往下沉,雨寒的视线无法从图片中一丝/不挂的躯体上移开。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