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绵绵的雪花漫天飞舞,寒风萧萧,可她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一颗强而有力的心脏在脸旁砰砰跳动,以及烟草的甘香。
雨寒僵在原地,瞪目结舌,久久未能从震惊中回过神。
两人这样跪坐在雪地中,不知过了多久。
当已冻僵的鼻尖脸蛋逐渐恢复了知觉,她才反应过来,试图挣脱他的怀抱,不料却被他箍得更紧。
“你干什么?放开我。”
狄伦无视于她的抗议。
“放手,快放手!”
挣扎半天亦是徒劳无功,雨寒急迫地问:“你倒底想怎样?”
“不是已告诉你闭嘴了吗?” 他终于开口道。
她想抬头与他对视,却被硬生生地按回胸前。
“不要看我!我也不知为何这样!”他低吼。
刚打算大声求助的雨寒被他吓了一跳,愀然噤声。
狄伦吁出一口气,有丝自嘲地说:“我也搞不懂……明明最讨厌你,为了让你痛苦才转来这所学校,结果……”
他欲言又止,心脏跳得飞快,雨寒分不清是他抑或是自己。
屏着呼吸等待下文,他却没有继续下去,只紧紧将她按在胸前。
如此暧昧的姿势使年少的他们双颊连耳朵*辣地烫起来,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狄伦才讪讪改变话题道:“为何连大衣都不穿旷课跑来这里?”
雨寒马上回到现实——裸/照,电邮,恐吓……神经为之一颤,使尽全力把他推开。
这次他没勉强,松了手。
失去热烘烘的身体才发觉,原来天气如此寒冷。她倒吸一口冷气,身不由己地打起哆嗦。
冰蓝色的眸光深不见底,凝视她半晌,默默捡起了掉落在雪地上的大衣,重新为她披上。
这体贴太过反常,一切都太过反常……世间万物不再合乎情理。
见她无反应,狄伦淡淡的说:“算了,当我没问。”
雨寒满腹狐疑,“那你呢……你为何翘课?”
“我?”削薄的唇角微微上扬,干笑一声,“你认为呢?”
他把脸转了一下,左边颧骨下方有片小小淤青。
啊,出手竟这么重!雨寒感到十分窘迫,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狄伦却趁机凑得更近,呼着热气说:“看清楚了吗?”
俊美绝伦的五官突然出现在尺咫,她不自觉地想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吻,人一慌,一屁股坐到雪地上。
他在戏弄她,对,他就这么喜欢戏弄她!
找到理由,心中古怪感觉渐渐淡却,她故作镇定清了清喉,“……感恩节后的那个聚会,你要求同我碰杯,你……有无在我果汁里添加东西?”
狄伦皱眉,“东西?”
“酒,药物,诸如此类。”
“怎么,你被下了什么?”
“回答就好。”
“没有。”
“你发誓?”
“你可以不相信,但我从未对你否认过做过的事不是吗。”
呵,原来从头到尾都不是他,胸中慢慢出现一个黑洞,摸不着边,令她万分恐惧。
“先是恐吓电邮,再来什么底片,现在变成加了料的果汁,雨寒丘,质问别人之前,是否该把话讲清楚?”
“……”
不不,就算罪魁祸首不是他,她也不觉有必要跟他倾吐心事。毕竟最初恐吓她,整蛊她,戏弄她,导致爱丽丝与之决裂的不是别人。
雨寒脱掉他的大衣,站起身,弱弱说句:“昨天当众打了你,对不起。”然后把外套往他怀里一塞,疾速离去。
——
说是离去,可被送往寄宿学校生活的孩子,无论如何也走不出环绕校园的黑色花纹廊杆,仔细想想,其实与监狱没什么两样。
不想回学校,不能回宿舍,兜兜转转只能转到老教堂。
自那匪夷所思的事件后,除了必要的早会,雨寒一直刻意避开这诡异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唯一的栖身之处。
晨间弥撒早已结束,午间尚未开始,不当不正的时间教堂内刚好空无一人。雨寒拖着又冷又疲倦的身体,钻入忏悔亭中关上门。
她用手捂着脸,分不出哪个更冰冷。
脑中的疑问挥之不去。
不是狄伦……那究竟是谁躲在暗处,恶意陷害?自问一直低调处事,何时得罪了人无意识到?
被这件事折磨到极点,越想越疲倦,竟这样昏睡过去。
朦胧中,她似听到轻细的说话声。
“……喜欢你,从开学典礼时就一直……不只是友谊……不想再藏在心里了。”
少年声很小很小,断断续续,雨寒不能确定是真实还是幻觉,在睡梦中听下去。
“不,我是非常认真的……与众不同……不奢望你会……只求不再独自苦苦忍耐。”
呵,原来是告白。
雨寒试图挣大耳朵听女方的回答,却什么都听不见。
半晌,男方压低声线问:“……他是谁?”
由于声音更加轻弱,一整段时间鸦雀无闻,雨寒以为这个梦已结束,然而过一会又听到少年语气有丝激动地说:“无论他是谁……世上不会有比我更钟情于你的男人。”
不知何由,雨寒竟同情起那男孩来,希望鼓起勇气告白的他,不只落得单相思。
可结果究竟有无被拒绝,不得而知,梦境多是无头无尾,莫名其妙的,醒来后她并没有多想。
很快,她已忘了这段插曲。
手表上显示着下午一时,想起午后第一堂课有测验,慌慌忙忙整理了下仪容,跑出教堂。
倒底只有十五岁,天塌下也不敢不去考试。多年后忆起,亦为那个彷徨失措的少女感到悲哀。
——
上完最后一堂课回到储物柜,隆介已在等候。
雨寒努力将微笑挂在嘴角。
“可有看到手机上的留言?”他问。
“呃,抱歉,下午两节课都有测验,还没来得及查看。”
“算了,没关系,看你早上脸色那么差,中午又没来食堂,有点担心而已。”
“谢谢你的关心,隆介。”
他注视了她一阵,语气非常温和地说:“我知道我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可我真心当你是心有灵犀的好朋友,所以,如有任何事需要商量,我和我的耳朵永远在这里,请不要客气。”
他如此一说,雨寒更加惭愧,早上还怀疑过他呢,这叫她无地自容。
一瞬间,照片恐吓的事几乎脱口而出。
可向来无倾诉对象,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终究只说了句:“谢谢。”
隆介笑笑,没再说什么。
——
晚间回到宿舍,雨寒望着暗淡的电脑屏幕良久,才缓缓打开电源。邮箱中有几封新邮件,都只是普通的校园启事。
深吸一口气,点了神秘人最后一次发来的电邮。
整件事经过时间消化,不再像当初那般惊慌失措,她小心仔细地写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发送后不到五分钟即收到回覆:“限明早八点之前做完,不要出错,否则每错一题就会有一个人看到你的照片。”
雨寒立即下载附着文件,竟是五十道密密麻麻的数学题。
课堂上还未教过,可她认得是一元二次不等式。
十一年级的数学……神秘人是十一年级学生?
事情变得越发诡秘。高低班向来分开活动,九年十年一组,十一年十二年一组,连吃饭都不在同一时间,何时同学长有过交涉?
看了一下表,硬着头皮翻开参考书。
如果他的目的是找人代写功课,那她也只得从命。
五十道题全部解完已是凌晨五点。
连续两天没睡觉,又在雪地里着了凉,天亮时雨寒开始发烧,不得不正式请病假。
下午,母亲接到学校通知打来电话寥寥说了几句,隆介也发短信慰问,然后,在感到最难受的时候,房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爱丽丝搬走后就未曾有人到访,她迷迷糊糊开了门,以为自己在做梦。
烦死人,梦里怎也出现狄伦赖斯特……
然而,梦里的他似乎没现实中那么混蛋,规规矩矩站在门口,没有打算擅自闯入的迹象。
“你来这里干什么?”雨寒隐隐约约听到自己这么说。
“怎么没来上课?翘课翘上瘾了?”
“这关你什么事?”
“……喏,今早的笔记。”
“嗄?”
“笔记。”他有些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什么笔记?”
“还能有什么笔记,当然是你错过的那堂课。”
雨寒沉默。狄伦特意来她宿舍给她送笔记?这什么莫名其妙的破梦。
“不请我进去吗?”
刚想说不,两腿突然一软,向前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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