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id马上就同意了,他丢掉沉默寡言又容易害羞的外壳,眼光清锐,露在毛毯上方的脸庞显示出坚定的线条。reid的声音轻柔,语速不快:“从前,在德国柏林,有一个叫欧比纳斯的男人,他阔绰,受人尊敬,过得很幸福。”
bess靠着沙发一动不动,凝视reid的目光没有一点偏离的迹象。
“有一天,他抛弃自己的妻子,找了一个年轻的情人。他爱那女人,女人却不爱他。于是他的一生就这样毁掉了。”
reid抬起头,有几道浅浅的纹路爬上额角。他看起来像个温和而智慧的书呆子,也许在其他方面很在行,至少在讲故事上绝对是个言辞贫乏的新手。
bess无声地靠在沙发后背,沉默了一会儿才从reid的叙述中脱离。她手指轻轻敲击沙发扶手,侧过脸安静地道:“是个好故事。”
——再惊心动魄的传奇,三两句话就能终结。
reid金褐色的眉毛向上扬起,他对bess的肯定心存疑虑,他还以为自己表现得很糟糕。但bess的笑容和morgan他们任何一个人不忍拒绝的好意敷衍不同,那是发自真心的愉悦。reid开心起来,他在她身上找到了共鸣。
“bess,你也觉得不错。”他黯淡的眼中焕发神采,亮晶晶地看着她,“我还有很多其他的故事,你要听吗?”
bess点头:“留到晚餐后再来谈吧,现在我饿了。”
reid走过去拉开窗帘,原来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淡得看不见影子,夜晚将天空涂上几笔墨黑的颜料。星星躲在云层里,一闪一闪的光好像是它们的眼睛,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细节。
reid想起自己空荡荡的冰箱,决定给中国餐馆打电话。他记得bess去那里旅行并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会喜欢的。
沙发上的bess已经拿着手机在订餐了,她报了几样餐点的名字后,考虑什么样的食物清淡营养又容易咀嚼才适合他现在的病情。她抬头问reid:“spencer,鸡肉蘑菇口味的粥怎么样?”
“好的,都可以。”reid眨眨眼,对bess不动声色的关心和体贴心底咕嘟咕嘟地冒出一串幸福的气泡。她在照顾他!
快餐很快按地址送达,reid看着雪白晶莹热气腾腾的蘑菇粥小心舀了一勺,滚烫的米粒在舌尖打转,烫得他想张开嘴嘶嘶吸冷气。但是……reid的目光凝在bess脸上,他持续忍耐了痛苦的几秒钟,憋得满脸通红,眼角泪光闪烁。
reid不想在她面前这么狼狈。
他滚动喉结,艰难地吞咽下粥,然后拿起茶几上的水杯猛地灌了几口水,终于把口腔内的温度冷却。
“spencer。”bess很自然地递纸巾给他。
reid迷茫地瞪大眼,他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她淡淡微笑的脸庞。
1秒、2秒、3秒……reid懊恼地捂住鼻子。该死的,他流鼻涕了!
这个措手不及的意外在晚餐过后bess起身道别,reid还是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柔软的毛毯里,长长的头发垂下来,他藏在一小片阴影中的脸皱成一团,他显然还是在生自己的闷气。
这个腼腆的书呆子……bess没有去哄他,她什么也没说,从书架上的一整排cd中找出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在松弛神经的音乐声中bess轻轻阖上房门:“spencer,晚安。”
“晚安,bess。”他说。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缕bess香水的气味,是那种幽冷的绿调子。reid翕动鼻子,紧抿成一道直线的嘴角慢慢的漾开微笑。他的心,仿佛金色霞光衬托下的水面泛起的粼粼波光。
◆◇
bess脱掉外套,走向浴室。她摘掉身上的佩饰放在洗手台上,将长发绾成一个松散的法式髻。她拉开浴帘,站在花洒下,哗哗的热水打在肌肤,堵住毛孔的灰尘和倦怠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bess望着水花中纤细苍白的右手,那些割裂扭曲的伤口在整容医师和时光的流逝中平复得只剩下几条浅淡的疤痕,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她出神地望了一会儿,握住手心,将水流开到更大。袅袅的热气从脚下升起,bess仰起脸任由一道道水柱拍打面颊,只有在这狭窄的空间她才真正放松下来。
“不……还有一个人,他是spencerreid。”有个声音在心底反驳她。
bess把水流开到最大,细密的水声遮掩了她的叹息。如果换一个人,bess并不介意与他开展一段恋情,约会喝咖啡共度浪漫的周末。他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会是dr.reid,他太年轻,还不足以从容应对悍然而来的打击;他善良又诚挚,她不想打碎他对爱情的美好理想和热情的梦幻。
认识他越久,她越接近他柔软的核心。spencer是这个很棒的男人,他值得更好。
bess闭上眼,耳边终于静得只有水珠溅落的声音。
bess在花洒下站了很久,等到肌肤洗得泛白发皱她才匆匆换上浴袍,随意的擦干头发。镜子上爬满雾气,bess伸手揩了揩,露出自己半张因为热气蒸腾微微发红的面孔,绿眸中仿佛凝着水滴。
但一眨眼,那水滴泛出一圈圈的涟漪,模糊了镜像。bess的脸慢慢扭曲,镜中人露出一个狰狞的邪恶笑容,裂开噬人的血红大嘴:“嗨,甜心。”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
bess心跳骤停,脑中一片黑暗,一股陈腐、病态的气味冲进她的鼻子,她几乎快作呕……身体逐渐恢复知觉,她知道这些都是幻觉,但她仍无法控制颤抖的双手。bess后退,苍白的脸色清晰映照在镜中,镜面上凝聚的水汽一道道淌下来,仿佛她的眼泪。
是幻觉。
是幻觉。
……
bess忍住砸碎镜子的冲动,用毛巾小心翼翼地擦干附着在上面的水汽。她乌黑的睫毛扫过镜中人的时候颤了一下,静默了几秒钟后抬起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一切都过去了,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伤害她了。
是的,没有。
bess用力握紧双手,深邃的绿眸如匕首一样锋利冰冷。
穿着浴袍的bess在厨房到了一杯冰水,一口一口镇定地喝完才回客厅。她打开电视,漫不经心地按遥控器,似乎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节目。她坐了一会儿,轻轻出了口气,然后关掉电视站起来。
第二次坐回沙发,bess从茶几下找出几本医学期刊,叠腿躺在上面安静地翻阅起来。她拥着抱枕,未干透的长发发梢随着翻页的动作沙沙地打在书页上。一束灯光射在她苍白的侧脸,给她的轮廓划上十分鲜明的斜线。
睡前的阅读不但有助于思考,对焦躁的神经也有益处,这些生涩难懂的字符就像大提琴低沉悦耳的篇章,令人沉醉。但这并不能拯救bess渐渐游离的神智,她将目光转向屋外暗黑无际的夜色,神色莫测。
然后她站了起来,径直走向卧室。bess打开电脑,僵硬的脊背抵在梳妆台的大抽屉,一字一句认真地给一个叫clive的人写邮件。
亲爱的c:
我决定接受你的建议,度过一个悠闲的假期。我计划去金色的沙滩,在灿烂阳光的下午享受鸡尾酒和啤酒的凉爽,乘着白色的帆船在甲板上痛快吃烤鱼,晒出一身蜜色的肌肤;去小岛,去峡谷,去阿拉斯加看鳕鱼跃出水面;我要看恒河的纯白日出,满月下尖顶的金字塔,在原始森林中流经脚下的溪水;我会和尼泊尔的背包客一起端起酒杯坐在火堆旁,最后像一只草原上奔跑的长颈鹿,撞进极光摇曳的夜空。
bess看着自己构筑的心动故事,沉默地按下删除键。她和clive都知道,她不会去,今天不会,明天不会,也许以后的某一天才会实现。
文档又变成一片空白,她低下头慢慢地写道:“我遇到一个好男人。”但……她还没有准备好和一个人发展一段长久的感情,她不想在入侵了spencer的生活后,saysorry,这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冒犯。
——如果亲爱的c听到了,一定会嘲笑她,然后奇怪地拍她肩膀,嘿,bess你什么时候变得软弱犹豫了?
bess再一次删掉有关reid的内容,她的指尖冰冷,淡漠的眼神仿佛酝酿着某种剧烈的情绪,随着她垂下眼睛的动作重归于寂静。最终,bess发送至clive邮箱的信上只有一行字:“c,我又梦见他了。”
一个个黑色的字幕组成无比森冷的讯息,她的心脏像爆紧的拳头一样紧缩。aive的回复在数小时后,一如bess的来信一样简短:不要让旧事困住你,亲爱的b。bess抱着电脑坐在黑暗中,轻轻地阖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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