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2月17日，年初一。
初春的寒冷，被这个迟来的春节的热闹所融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走亲访友的问候声，儿童们玩耍的嘻闹声，以及红盈盈的笑脸，红通通的春联，红艳艳的蹄髈，构成了农村春节喜庆吉祥的画面。
江南农村的生活并不富裕，但已经脱贫，温饱问题解决了，人们憧憬着更美好的未来，“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期盼，已触手可及。
这天，管虎邀请一帮朋友到家里做客，有文化站的李培明、中学语文老师张建成、数学老师郭玉新、卫生院的护士杨秀英。几人围桌而坐，谈工作、谈生活、谈理想。每个青年对自己的未来都有一个宏伟目标，谈论起理想，几乎个个侃侃而谈。
管虎打断了大家的讨论，说：“在实现理想的路上，我们往往把实力和机遇看成是自行车的两个轮子，那么，当机遇来临时，你会怎么做？”
张建成道：“我需要搞清楚是什么机遇，然后才能做出判断。”
郭玉新道：“对，我和张老师的观点一致，要先看什么机遇？是不是适合我？”
管虎道：“海南岛要建省、建特区的消息，大家有所耳闻吧？据广播和报纸上说，它将成为中国最大的特区，享受比深圳特区更特殊的政策支持，各位不觉得，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郭玉新道：“是这呀，我觉得是画饼充饥，再说距离太远了，好像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李培明说：“勇者创造机会，智者把握机会，庸者错过机会，我自知不是勇者，但也不希望是庸者，机不可失、时不我待，我准备辞去文化站的工作，去海南岛闯一闯！”
张建成点点头，说：“海南岛原本是广东的一个行政区，现在要升级为省，还要建设新特区，意味着一切要重起炉灶，各行各业必将需要大量的人手，发挥余地大，听说工资也比内地高出很多，我想过去看看！学校里有我不多，没我不少，借此机会换个环境，蛮好的！”
郭玉新诧异道：“老兄，你不想当老师了？那你当初考师范干吗？海南岛对我们来说，人生地不熟，我们有必要放弃原来不错的工作去冒险吗？”
张建成呵呵一笑，道：“没错，教师是个高尚的职业，可我没那么高尚，我不想在虚幻的光环下生活一辈子，我还年轻，我想有自己的追求，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当老师必须从一而终，孔老夫子不也曾经跳槽去当士大夫吗？”
杨秀英笑道：“张老师说的有理，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们护士被世人誉为白衣天使，可实际情况呢？每天忙得要死，还遭人歧视，有的病人家属把我们当佣人使唤，不尊重我们的人格，我想，我没必要把护士当成终身职业，我有权利去追求自己想过的生活，所以，我也打算去海南！”
郭玉新一愣：“你想去海南？别开玩笑了！你一个护士，去干什么？海南是荒蛮之地，古代是充军发配的地方，你以为遍地黄金，等你去捡？就是去捡，你一个女人也拼不过男人吧！”
杨秀英瞅着郭玉新，道：“你干吗歧视女人？又不是去打架，凭什么说我拼不过男人？海南岛没有门，男人去得，我为什么不行？我想走出小镇，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不行吗？”
杨秀英连珠炮似的问号，让郭玉新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回答。
管虎道：“谁瞧不起女人谁是混蛋，哪个男人不是女人生的？”
郭玉新低声道：“报纸上不是说，不要盲目过去，最好先写信给海南人才交流中心报名登记，以后他们需要人，会通知人过去，盲目过去，说不定会流浪街头。”
张建成笑道：“亏你还是数学老师，几十万封报名信，你就是发光的珍珠，也被埋没了，谁来理你？不如亲自过去，看个究竟，海南有没有发展前景，适不适合你，不就有数了？
管虎说：“按部就班、浑浑噩噩的生活，我已经厌倦了，在别人眼里的铁饭碗，在我眼里就是一块鸡肋！这次正好有海南建设新特区的契机，我是一定要去的！无论成功失败，无论坎坷荆棘，我都义无反顾！”
杨秀英道：“我们医院虽说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但内部其实并不像白大褂那么白，也不像红十字那么红！有的医生把小病说成大病，把大病说成小病，目的就是掏空病人的口袋；还有的医生大肆收受红包，像外科医生和妇科医生，每次开刀，病人家属都要送红包，增加了病人的经济负担！我看不惯，可又无能为力，我想离开那儿，眼不见为净！”
李培明道：“我们一起去！前怕狼，后怕虎，只能庸庸碌碌过一生，有时候做事，需要点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
张建成道：“我想好了，我也去！开学后我就写辞职报告！”
郭玉新看了眼张建成，犹豫道：“我再考虑考虑，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管虎道：“过些天吧，等初六正常上班后，办完辞职手续我们就走。”
郭玉新道：“不是有停薪留职吗？留条退路，保险一点，万一海南岛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还可以回来上班。”
管虎说：“要么不走，要走就走得彻底，我不喜欢拖泥带水！”
李培明道：“还没去就想留退路，好比还没打仗就想着逃跑，这么没信心能成事吗？”
管虎说：“这个机遇，可以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它远，因为海南距离苏州很远，说它近，是说时间的紧迫，晚去不如早去！海南岛建特区目前在筹备期，这个阶段，蕴含的机会比较多，有利于我们生根发芽。”
李培明道：“我赞同管虎的观点，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如果等那边大局已定，你再磨磨蹭蹭过去，那就掉队了。”
郭玉新道：“我去能干什么？如果还当老师，在哪儿不一样？如果我去干别的，我可什么都不会。”
管虎道：“郭老师，你想在一棵树上吊死，你想在小镇上为人师表一辈子，我尊敬你的选择，人各有志，你完全可以坚持走自己的路，留下来也挺好。”
郭玉新看看杨秀英，吞吞吐吐道：“她，她要去，我，我怎么办……”
李培明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要当机立断，你怎么还要向秀英看齐？”
杨秀英看看李培明，又看看郭玉新，道：“我跟管虎、李培明、张老师在一块儿，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培明笑道：“郭老师，莫非你想当秀英的护花使者？”
张建成插话道：“他本来就是秀英的男朋友，他们原计划五一劳动节结婚……”
“啊？”管虎和李培明都很惊讶，他们不知道杨秀英和郭玉新在搞对象。
“对不起，这事是秀英要求保密的，不是我故意隐瞒。”郭玉新解释道。
“你们的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都快结婚了还密不透风，张老师要是不说，我还准备追求秀英呢。”李培明似笑非笑地说。
“郭老师去不去是他的事，我决定要去！”杨秀英态度鲜明地说。
“你们商量商量再决定。”管虎说，“另外，我想提醒一下，去海南的事，暂时对外保密，以免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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