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石库门的街道上,不知谁家的音响一直开着,放着卡伦卡彭特的昔日重来,昔日重来,幻化了多少生机和美丽,我的心起伏跌宕。音乐从敞开的窗子里传出来,节奏与我的心潮起伏摇摆不定,我回到了一部老风光片中——颤动的雪花、摇摆的树枝,我的裙子也随着风飘曳——舒适的木屋,绿地,苹果树——还有一片广阔的夕阳,我已经懂得克服困境,活得如一个鲁宾逊。或者更像唐吉诃德,我理释过去的命运,那正在酝酿中的离奇的情节,它晦涩暗示着一些征兆。
一个人要转多少头,才能将过去看得清,
他凝视天空时,得用多少双眼睛,
他听到呼唤时,得长多少双耳朵,
当他已拥有时,才明白逝去的已这么多。
当我两手空空时,走过这条街衢,我对浩太说:“如果我以后老了,只要不太穷,日子也会很好过。”
秋风萧瑟,季节易变,曾几何时,我想拥有整个世界,我是那么的贪心,浩太说,不要太贪心,贪心的人会一无所有。
我拉着他说:“天之涯,海之角,我都陪着你。”他笑,我也笑。
我一直住在上海,不知为何,对上海的感情很深,我一直喝黄浦江水长大的,想到父辈祖辈一直生活在这里,这里是我的根,我生命的源。
我幼年时,一直想离开这里,长大了远走高飞,我对上海对故乡的恨大于爱,正因为幼年被无数次同年龄孩子叫私生子,正因为父亲的正室不容于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不容于我,说我是吊高了卖……父亲的庇护远远不能抚平我受伤的心,我想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而且永远不回来了。
遇到浩太后,他对我的爱与关怀让我有着莫明的感动,对他的爱甚至于超过了父母,父母只是给了我生命,而他给了我长大的希冀——我长大后不要当作家,不要当名人,我只要浩太,这就是伴随我长大的信念。我要穿高跟鞋,套长筒丝袜,搽淡紫色有胭脂,抹蓝色的眼影,我要做个魅力十足的女人,把浩太牢牢地拴在我的身边,不让任何女人抢走他,事实上浩太也是极有魅力的,他也讨女孩子喜欢,比我大十几岁,但那种诱惑是同年龄的男孩子不能相比的,那时父亲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一度认为我小时候缺乏父爱引起的,认为我这样,他要负全部的责任。
我非常了解我身上的光芒,早在年幼时,我就懂得怎样让男孩子为我买单付账,我学会了所有聪明的女孩子会的本事,男孩子肯为我买单,也因为我有本钱。
从几年前到现在,浩太发现我已发生了一些变化,那时我还是小孩子时,常将头倚靠在他的膝盖上,他也用手去捋我乱蓬蓬的头发。只是浩太还未变,他的双腿很结实,肌肉很发达,笑起来仍很阳光。
我已学会了搽一点口红,看见他脸上泛着奇异的红晕,感情是一件奢侈品,只是我不愿把感情贱卖。我一直维护我的爱情,过去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我无法恢复信心,浩太不会离开我,他一直就在身边。
过常人,即或不开心也照样歌照唱,舞照跳,烟照抽,麻将照打……我处理伤心的方式让他感到我可以照顾自己了,所以常常把我放在上海,他海阔天空的可以无所牵挂。我常常在视频的这头对他微笑,觉得让他放心是我的责任,浩太是快乐的,他常常也将快乐传给我,我想如果没有以前的不快乐的阴影,我完全春光灿烂,做猪八戒也很快乐!
侬非鱼,焉知鱼之快乐!子非我,又岂知我不知鱼之快乐!无聊时常看庄子,觉得他真是可以和万物邀游——当真抛弃了名利是非,放眼望去,红尘滚滚,古往今来,谁又能做得到呢?我做不到,所以佩服!
前几日,气温骤降,他越洋打来了电话,只是说,我赶不上飞机了,赶不上飞机了。我大声说:“不要紧,不要紧!我不是小孩子,可以照顾自己了。”
他不无揶谕地说:“是吗?这可不是我想听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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