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公共汽车站,等车子的人排着长龙。以前我经常这样等车,一等好些时候。现在我待在家里久了,竟然好久没挤过公交车。我靠着铁栏杆,没精打采。车子停下来,人们争先恐后的涌上去,我用尽力气,也上了车。小时候乘地铁,只买一站票,一遍一遍地来回乘,直到筋疲力尽,我考验着我的耐力意志力。后来我难受起来,汗味体臭,车内的味道让我窒息。下了车,我不住呕吐,呕吐不已。
“你怀孕了。”
我的眼睛睁得老大。我一生中所有的好运坏运已全部在这一年中发生了,我不知如何是好?
阿徐抬头问道:“浩太还不知道吗?”又拍拍我的肩膀。“多点休息,当心脚肿,有空散步,将来好养。”
我想我已二十几岁了,可以享受人生,可以做母亲,换个角色也不错。
我回家淋浴,透过玻璃门,看见浩太进门了。他脱去鞋子,倒在沙发里,从口袋里掏到香烟,烧起一根,默默地吸着。
我用大毛巾裹住身子,然后过来坐在他身边,盯着他不动。他张开双臂,我坐了过去,将脸搁在他的胸口。
“浩太,我知道你是避孕的,你不想要孩子是吗?”
“也不完全是,没有孩子可以自由点。”
“可是我觉得做父亲母亲很伟大。”
“你想要吗?”他看了我。
我慢吞吞地说:“是这样,浩太,我有了……”
“那太好了。”他欢呼起来,我的心也雀跃起来。
“浩太,我以为你会不喜欢。”
“哪里,生几个孩子玩玩也不错。”他微笑着,把我结结实实地抱起。结婚签了字好像立下生死书,心里有点害怕,我有点怕婚姻,好像如果不是要永远,就是得离婚。没有其他的选项,只想享受爱情的单纯,不愿被婚姻契约绑住。而女人胆敢不结婚也不生孩子,人们一定要用手在背后指指点点,心理素质再好的过上几年的精神上也要出点纰漏。
我习惯了一种寂寞,有时我也吆五喝六地放纵过——我从不刻意讨好一些人,无所谓得罪一些小人。浩太不大注重生活上的细节,不大用避孕套,意外怀孕是难免的。我把头发梳成辫子,把衣服挂进衣柜里,与浩太同居好久,竟然意外怀孕了。
我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来,精神很疲倦。浩太过意不去,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你是个好情人,这是可以肯定的,也为我牺牲过,比起我母亲,我幸福很多。”
“没事多出去溜溜。”
“我怀着你的孩子,能上哪儿去?会有男人接受我吗?”我有大情大爱,是个性情中人,一生都免不了对某种东西的狂热执着——对爱情、对男人、或者对生育。
我翻开了童年的日记本,看到上面写着的一段:母亲已离开上海,某种感情驱使我去母亲的卧室,生怕有人听到似的,然后慢慢将门推开。在没有勇气进去之前,我站立了许久,进去后随手将门关上。
百叶窗关着,在一个午后的阳光下,屋里显得很昏暗,梳妆台上放着发刷和镜子。床铺得好好的,我打开一个装满衣服的大衣柜,里面放满了花花绿绿的衣物,这里有母亲的气息。我张开双臂,将自己的脸埋进这堆衣服中,它们还散发着母亲用过的香水味。我望着这些东西,母亲又一次地离开了我,我不知何时再见到她。这是不真实的,这怎么可能呢!
我费力地爬上床去,将头靠在枕头上,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儿……我哭过了,却不想有人知道……我很想她,很想她会抱我,放学后来接我,周末带我出去白相——这就是我所要的快乐而糊涂的童年。
世界是美好的——即使有遗憾缺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切似乎又上了轨道。我的心情,一下冷一下热。像那个来了,裹了一条大床单,还不住地哆嗦。
浩太光着上半身到处跑,遭到对面邻居的投诉,说他有辱斯文,经常在阳台上赤身裸体。和浩太在一起,对我来说,爱情就是浩太出去养家糊口,我在家里玩电脑看推理小说。彼此能感觉到对方在身边,我们相濡以沫。
我不知母爱的意义,只是浩太告诉我:有一年他在乡下看到一头母牛生养幼仔的情形,那场面很惨烈,让他很触动,也让他懂得母爱与付出。生命有时不是自己要来的,可是母亲在生养过程中所受的挣扎与痛苦也是值得铭感于心的。
地球上的经济适用男并非是一匹白马,只是一头灰不溜秋的驴,它适用于现在剩女的最低标准,体健貌端戒烟戒酒戒赌戒色,戒贪戒烦戒工作戒爱情,行事低调又不拽。我所要的好男人,宜清闲,不宜急进,宜藏锋,不宜露势,宜口讷。
父亲从小劝告我不能眼光太高,说话不能太嗲,不能败家,太开放,太风骚。用他的眼光来评价我的母亲长得太庸俗,现在更加不能看了,不仅年龄老,样子丑,她鸡爪一样的手指和干瘪的皮肤看上去像个老巫。她精神似有问题,有些神经质。让人无法忍受的。
我的母亲一直对我说,如果她那时下一点狠心,让体内流出血块,一条生命也就消失了,那时不知道那个孩子是男是女也不会有牵挂。世界上也许从古至今都不会有我这个人,一定是这样。地震,火山,沙尘暴,干旱,酸雨,海啸——我也不会经历自然界这么多的侵蚀!
在父亲和苏西哥哥离开我,在生命消逝同一时间我听到一种呼唤,这是何等神秘的血缘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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