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仑】遥远的呼唤(中篇小说)连载七
七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张副检察长给我打来电话,约我前去见面,地点是市检察院附近的一家茶馆,我慌忙起床,简单地洗漱一下,便急急忙忙的走出了宾馆。没有想到他回话这样快,不知是李光的能量,还是市长夫人的人情,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容不得我多想,出租车很快到了那家茶馆门前,我迫不及待地走进去,坐在右手面向门的一张桌子上,一穿制服的人坐在那里,提醒我此人就是张副检察长。奇怪的是只有他一个人,李光并没有来,不知道这位检察长是怎样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他越过了我的同学,直接给我打电话,我一下明白了,是我的那位市长夫人同学的面子大,她倒是真的诚心诚意地帮忙,我的心里已经开始感谢她了。
打过招呼后,没有太多的客套,我便直奔主题,问道,张检察长,不知你今天给我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笑了笑说道,何谓好消息,又何谓坏消息?他这一问,倒是把我给问住了,就是,我究竟想听的有关建林怎样的消息,我自己也说不大好了。见我没有回答,张副检察长说,这个案子我了解清楚了,案情并不复杂,而且事实清楚,你的老同学自己也供认不讳,他犯的是行贿罪。行贿?我简直不相信我的耳朵,建林行贿,一个有几亿资产的富豪行贿,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便说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他行贿,是什么样的利益驱使他会铤而走险,一定是你们搞错了。听到我的话,张副检察长面部表情流露出不悦,说道,石先生,请你相信我们的办案水平。此时我才反应过来,我的话有些过了,忙说道,对不起,请原谅。他淡淡地笑了笑,说,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有位领导出了经济问题,牵扯到你的同学,可能会很麻烦,你们好自为之。事情就是这样,在不违反法律的前提下,我愿尽我所能为你提供帮助,代我问市长夫人好。张副检察长很厉害,说话滴水不漏,想必办事也一样,有板有眼。他说,我还有个会,请原谅,不能奉陪了,再见。我把张副检察长送出门,一个人又陷入了沉思。
转眼就又到了初冬,小慧还住在建林家,俨然成了他家里的一员。建林的母亲待她很好,就像对待自己的姑娘,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小慧的身体彻底恢复了,脸上又泛起了年轻姑娘特有的红晕,人也显得比以前漂亮了。只是东革仍旧没有来过,所有人心里都产生了对他的怨恨,只是当着小慧的面全都不说。小慧也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当我们在一起时,她还是坐在那淡淡的笑,只是照比以前话少了许多。
一天,吃过晚饭,我正在家完成父亲留给我的作业,听到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东革站在我面前,穿一身崭新的军装,我一见马上明白了,东革当兵了。东革对我说,石文,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儿要对你说。我同他一起走出院门,他说,石文,我要当兵走了。我点点头表示从他的衣服已经看出,并说了句祝福他的话。东革继续说,我两天后就要走了,我想见见小慧,我有话对他说。我一下明白了他的用意,说道,那好,我们一起到建林家去吧。来到建林家,东革说什么也不进院门,说,你叫她出来,我在这里等。我拗不过他,于是进屋将小慧叫出来,照理说人家两人见面,我本应回避,但我有些不放心,怕出什么事,于是将小慧带到东革面前,与他们拉开一定的距离站在那里。先是东革说,小慧,我当兵要走了,是去云南,很远的,恐怕几年回不来了,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吧?很长时间,小慧没有说话,只是急促的喘息,连我都能听到,我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又过了一阵子,我听到小慧有些泣不成声的大喊,东革,你好狠心呐!我见到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二人都在哭,只是小慧的嘤嘤哭声和东革的抽泣声时断时续,当时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后来我明白了,是二人在忘情的亲吻,我隐隐地能够听到,小慧,我喜欢你,我会想你,等我,我会娶你……东革,我也一样,我想你,我一定要嫁给你……事后我终于明白,这是世界上最真挚的爱。这时,建林从院里走了出来,看到他俩抱在一起,怒气冲冲地说,你们干什么那?他的话惊动了东革和小慧,两人慌忙分开,小慧带着哭腔说道,我等你。便双手掩面跑回了院里。接下来,建林对东革大声叫嚷,什么你要当兵?你不配!险些抡起拳头打在东革的脸上,被我用胳膊挡住了。石文,这种人你跟他说什么?进屋。建林气汹汹地走了。东革对我说,石文,替我问候一下婶儿,跟她说,等我探亲时再来看她。他流着眼泪走了。我的心情很复杂,不知该为东革高兴,还是该像建林一样为小慧而表达愤懑,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这样默默地走回了自己家。
东革走后半个月,就给小慧写信来,还问我们大家好,以后每个星期一封信,从不间断。小慧也从越来越多的来信中读出了东革的爱,她也一样每周写一封回信,只是写信的水平我实在不敢恭维,我还多次给她指点,但每一次她的脸都红红的,眼睛了充满了期盼和憧憬。
时间过得飞快,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我和建林、小慧也高中毕业了,由于今天斗这个批那个,明天又反击这个风粉碎那个帮的,我们在学校里多呆了一年,毕业时我们已经十九岁了。我们两手空空地离开了中学,等待我的命运是上山下乡,虽说当时这项运动已接近尾声,但像我这一没门路,而又出身不好的普通人,只能是打点行装上路了。父亲为自己没有办法让我躲过这一劫,而无比的懊恼,给我收拾行李时,将一些老的中学教材捆在了被褥中。临行前,我去了一趟建林家与婶儿告别,她只是说,石文将来你一定会有出息。我怀着一种忐忑的心,告别了建林和小慧,并请小慧写信告诉东革。小慧本来也该下乡的,只是她的家里人都不管,建林的母亲担心她随我们到厂办的青年点会吃苦,于是找了的满叔,托了一些人,让小慧下乡到了建林他们生产队,同以往一样,她还照常住在建林家里。就这样,我单枪匹马来到了距家几百公里的山区,开始了为期半年的知青生活。
就在这年的冬天,喜事降临到了我的头上,国家恢复了高考,当我听到这一消息,拿出父亲带给我的教材,我泪流满面,上苍终于眷顾我这无名小卒了,我要用实实在在的成绩,来回报老天的厚爱。知青点很多人都请假回家复习功课,而我没有,我还是一边出工,一边复习,我自己清楚,我完全有这个能力,考出好成绩。我以优异成绩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名牌大学,接到通知书,我很快办好了所有的手续,扛着行李回到了离别几个月的家。简单地和父亲共同分享了金榜题名的喜悦后,我拿着录取通知书,来到了建林家。我刚刚跨进院门,正在灶间忙活的婶儿,马上冲着我来的方向说,石文?石文回来了,石文回来了!我大声答应道,是我,婶儿。一听我说话的声音,婶儿马上说,石文,你有什么喜事吧?看把你高兴的。我快爬几步,立即投入婶儿的怀抱,分别才几个月,但感觉好像分别了好长时间。我的儿,有什么喜事跟婶儿说说。她用双手温柔地抚摸我的脸,此时此刻,我感觉到这就是自己的母亲。我说,婶儿,我考上了名牌大学,我是给您报喜来了。她顿了顿说,是真的吗?是的,我马上就要到上海上大学了。我的儿,我说吧,你一定会有出息的。我又看到她浑浊的眼里流出喜悦的泪水。快去叫建林,他在后院的菜窖里。我和建林相拥着走进屋,婶儿马上说,建林快去买肉,妈给你们包饺子,庆祝石文考上大学。小慧,出来帮婶儿烧火。小慧从房里走出来,一见我惊讶的叫了起来,她听建林介绍完情况说,你这个秀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啦。这天晚上,我们吃着婶儿包的饺子,觉得香极了,我从没有吃过如此好吃的饺子。我们说着笑着,直到后半夜,我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家。这样的一个夜晚,是我记忆当中为数不多不掺假的欢乐。
我如期到校上学了,紧接着便是如饥似渴的读书,每年两个假期回去和建林、小慧和婶儿短暂相聚后,开学后便又拼命的读书。在我读书的几年里,我儿时的这几位朋友,他们各自的情况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东革在部队去了前线,在战场上立了功,提了干,除在国外的日子,还坚持每周给小惠写信,二人的感情倒是蛮好,只是从分别没再见过面。小慧也回城了,只是分配的单位不是很好,是一街道办的小厂,她还住在建林家,她早已把这当成自己的家了。建林变化最大,他牵头在他们生产队里建立一个建筑队,他当队长,在城里替人建房盖楼,很快就在当地有了名气,但那时还是给公家干,全生产队的人都得到了实惠。就在我毕业的那年,建林谢绝了德满叔和乡亲们让他当大队长的好意,带着一伙人走出了东北,去了南方,开始自己为人建楼房。由于他极具商业头脑,很快就挣到了第一桶金,有了自己的原始积累,为后来抢占房地产开发的桥头堡奠定了基础,很快,他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建立,投入到了深圳开发的行列中,公司迅速发展壮大起来。
四年后,我大学毕业,由于成绩优秀,我留校任教,在这之后,又读完了硕士和博士,很快,成了学校里最年轻的教授,当然这是后来的事。在我在校任教的第三年,一天我收到了小慧的一封来信,读罢就如同一块重物压在了我的心头,我决定请假回去,帮助处理一下小慧他们的事情。此时的东革已经是营级干部,探亲回来去看望小慧,跟她讲准备带她随军,这样也好安心在部队工作,小慧当然满心欢喜,只等东革带她走。但东革将想法同家里一说,他全家人都反对他这么做,尤其是他的爸爸,扬言绝不允许小慧踏进他家半步。东革说,如果这样,就干脆把小慧接到部队成亲,不管家里是否同意。他爸爸说,那就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并以死相威胁,说如果东革娶了小慧,为父的就死在他们的新房里。这是上一次东革探亲时的事,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东革匆匆地回到了部队,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了。小慧在焦躁和不安中等待着,等待事情会有一个好结果。一等又是一年过去了,又到了东革探亲的时间了,可不见东革回来,他的信也少了,一两个月才有一封信,内容也少,只是寥寥的几行字,小慧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就在小慧给我写信的前一个月,东革给小惠来了封信,没有说具体的事情,只是向小会道歉,和不断地检讨自己,从眼下说到从前,字里行间充满了愧疚和某种莫名的情绪。小慧看罢信,很是为他担心,同时也印证了她的预感。信的最后说,他最近要回家探亲,但话说的很凄凉,让人看了辛酸,小慧能做的就是慢慢的等待。就在距东革探亲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他又给小惠写了一封信,这一次说的很直白,说由于家里的反对,他爸爸曾到他部队里闹过一次,说他如果不答应,他爸爸就要死在部队上,东革最终妥协了,决定娶部队驻地的一位护士,婚礼日子都订好了。小慧接到信哭得死去活来,最后还是没了主意,写信给了我,我请好了假,准备回去一趟。
送走了张副检察长,我一个人坐在茶馆里发愣,这时手机的响动提醒我有短信,我忙打开来看,是张检察长发来的,你的同学现在在郊县的东湖宾馆,我不方便当面告知,更不可能带你去见他,你自己想办法吧。东湖宾馆,我记下了地址,随后把那条短信删除了。我立即给东革打电话,让他马上找那位劳改局的朋友,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疏通关系,能让我们前去见一见建林。趁东革联系的当口,我給小慧打了个电话,把情况对他说了,并请她不要着急,事情很快就要有眉目了,听到消息,小慧的情绪好了很多,从电话里就能感觉出来。我放下电话,我想了想,马上又拨通了一位我的大学同学的电话,她在省司法局工作,我请她为建林找一位好律师,做好建林案子开庭为其辩护的准备。我的同学当时就说出了几个响当当名字,都是省内颇有名望的律师,我选定了一位名头最大的,请同学及早联系,我想这样出名的律师,如果没有人引荐,恐难以聘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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