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仑】遥远的呼唤(中篇小说)六
六
方亚丽的出现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们俩在中学时曾经同桌,正像那首歌唱到的那样,在偶然翻看过去的相片时,时常会想起那有些羞涩的初恋,当然会想到此时坐在我面前的这位初恋的情人。我和她有三十多年没见了,虽然经常搞同学会,但我很少参加,因为我离得实在太远,前些年交通有些不方便,竟管我每次都十分想参加,但每次都忍痛放弃。直到最近的两次,我都回去参加了,但方亚丽没有去,听说随丈夫去了南方,她丈夫那时就说是一位领导。岁月无情地历练了我们每一个人,如不是方亚丽叫我,我根本不会认出她来,她有些发福了,但高档的衣着和过人的气质,显示出了她与众不同的身份,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那位令很多同学倾倒漂亮的班花。
我是学法律的,担任包括建林他们公司在内多家大公司的法律顾问,今天上午我到建林公司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从建田那里知道了你正为建林的事奔忙,所以就来找你了。方亚丽还像当年的小姑娘一样,说话快而且清楚利落,一下子把我带回了遥远的年代。我们一起来到宾馆的咖啡厅,我礼貌地为她挪开座椅,请她入座,并要了两杯咖啡和一些干果。我入座后,我们谈到了同学们,谈到了过去,谈到了现在,谈到了眼前建林的案子。
建田出事后的好一段时间,我们几个虽说还是到建林家里去,但在那里呆的时间少了,一想到两位小弟弟,我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痛,在后来的一两年里,这房间里少了很多笑声。但婶儿没有变,还是那样开朗,还是对我们每个人关怀体贴,尤其是对我这失去母亲的孩子,她给了我无私的母爱,所以我照比其他人去的次数多,陪婶儿的时间长。出事后,建林放弃了捡废铜烂铁,他曾对我说,有一种条件反射,一见到那些铜啊铁啊的就会想到建田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左脚,心会隐隐的作痛,也就不敢去捡了。但它依然没有远离自己的喜好,他开始自己种菜,然后背上偷偷的出去卖,用所赚到的钱贴补家用。这在当时是很危险的,一旦被发现,不但会被毁掉所种的菜,还会和政治联系起来,多半会挂牌游街挨批斗。建林腿脚快,一发现情况不对拔腿就跑,躲过了不少麻烦。也有那么几次没有跑脱,被逮到后送到了生产队,生产队长德满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脚送回来后脚就把他放了。
一晃又是三年过去了,我们几个已经十七岁了,建田的腿装上了假肢,走起路来和正常人差不多,如不是十分仔细地观察,很难看出他是有残疾的。建仓在多方医治下,情况也已经好多了,他恢复得很好,只是反应稍微有点慢,说话的语速慢了些,但已经能和他人正常沟通,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啦。这时我们已经不正经上学了,我们几个人当中只有我因为爸爸的关系,每天到学校点个卯,他们几个干脆不到学校去。好像各忙各的,只是过一段时间在建林家聚一聚。我们发现东革和小慧每次都一起来一起走,成双成对的,当时也没有多想,直到后来出了事情,大家才恍然大悟,后悔没有及时制止他们,如果那样做了,或许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一天下午,我和建林正与婶儿和两个弟弟坐在屋檐下乘凉,就听大门外有人吵吵闹闹走近院子,进来后,我们一眼看到一妇女拉着小慧的胳膊,嘴里不干不净地数落小慧,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做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事,一定是他们家的臭小子干的,你个臭流氓,有能耐站出来,敢做敢当。后面的话干脆是冲坐在院子里的人说的。婶儿听到吵闹声,忙站起来,问清了来人是谁,马上甜甜的说,你是小慧的母亲,很高兴你来到我们家,孩子们给你婶儿拿板凳,她婶儿你快坐。我可没有闲心坐在这里扯闲篇,我们是找你们家算账来了,你说怎么办吧?我们家小慧肚子……不等她说完,建林母亲马上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拉着建林走到小慧妈面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对方马上不言语了,随后她们二人进了屋。我这时仔细打量小慧,我也看出了异样,毕竟是夏天,明显的她肚子微微凸起,我和建林一下子明白了,而他的两位弟弟还在不停的问,小慧只是哭,一句话不说。过了一阵子,两位母亲从屋里走出来,小慧的妈妈情绪比刚才好多了,两人手拉手的走到院子里,婶儿说道,建林、石文送送你婶子,大姐,我就不送了。我和建林把人送走,婶儿已经将小慧带到房子里,还放出话不许任何人进去,我和建林对望了一眼,好像明白了什么。
正像我们预料的一样,小慧怀孕了,是东革所为,那天建林的母亲劝阻了小慧的妈妈,说这样的事不能声张,如果弄得满城风雨,将来姑娘可怎么做人,于是劝走了妈妈,把女儿留下,晚上在她的劝说下,小慧说出了真情。原来这一段时间,小慧和东革经常单独在一起,有时到河边,有时到山上,就在四五个月前,他们在山上发现了一处防空洞,二人从没锁严实的洞门钻了进去,里边很大,并且很平整,后来二人常到那里去,便出了事情。在婶儿极力劝说下,小慧总算平静下来,第二天回家商量着怎么去打胎。
又过了一天,我吃过早饭正走向学校,正好碰上也去上学的方亚丽,她告诉我,小慧喝了敌敌畏,被送到职工医院抢救,我一听毛了,飞一样的向医院跑,方亚丽也跟了来。医院对小慧的抢救已经结束,还好,发现的及时,医生给她洗了胃,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我们走进观察室时,她已经睡着了。过了一会建林也赶来了,我们很奇怪,昨天晚上小慧的情绪还很好,怎么一下子就喝了药,有些让人想不通。但看到观察室里只有小慧的一位姐姐陪她,这一切似乎说明了问题。东革没有来,这是我和建林都没想到的,无论如何他都应该来,建林还跑去他家叫他,但没有见到人,他气呼呼地回来了。我们俩坐在医院的走廊上,不停地骂东革,可有什么用呢,他毕竟人不在。就在这时我们远远地看见东革的爸爸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等到我们俩跑过去,他人已经走远了,我们喊他,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时,方亚丽走出来,对我们说下一步就应该及早打胎,要不然拖下去会有危险,可小慧家里人不管,只有一个姐姐在。我马上站起来说,他们不管我们管。方亚丽马上抢白了我一句,你一个臭小子管什么管!说的也是,这样的事我们怎么好出头。这时建林起身说道,你们在这等我,我回家一趟。正是建林的离开,才有了我和方亚丽的那段初恋。
下午,我和方亚丽正谈得兴起,我看到建林扶着她母亲来了,我们俩慌忙前去迎接,一同来到小慧的的病床前,我和建林退了出来。一会,方亚丽搀着婶儿走向医生办公室,我一下子明白了后面将发生什么事情。当天下午,小慧转到了了妇科病房,就要给她打胎了,她家里其他人仍然没有来,这情形恨得我和建林咬牙切齿。东革没有来,我们大家可以预料到,他家里总该来个女性,看望一下,但没有来。在场的只有方亚丽和小慧的姐姐,当建林的母亲把小慧说成是自己的闺女,请大夫为其做手术时,小慧的那位姐姐当场跪在婶儿的面前,泪流满面,在她看来,面前的这位残疾的母亲与自己的母亲想比,是多么的健康和坦荡。因为我和建林在此派不上用场,方亚丽干脆把我们打发回去,正是这次的交谈和她那命令般的口语,令我彻夜难眠,第一次开始在心里想一了人,惦念一个人,在懵懵懂懂的兴奋和憧憬中难以入睡,我明白我是喜欢上了方亚丽。
小慧很快出院了,她姐姐回了趟家回来说,她的父母不允许小慧回家,如果回去也把她撵出来,其态度很坚决,因为他们有七个女儿,少一个不算啥。无奈我们几个只好将小慧接到了建林家,建林和母亲悉心照料小慧。我和方亚丽天天抽时间去他家里,看看有什么事情能帮上忙。小慧出院后,东革家里托人带来了些营养品,那时物质比较匮乏,送过来的多是奶粉、白糖、点心和一些水果及鱼、肉罐头,但对于建林家来说真的是帮上了很大的忙,要不然他们真的拿不出来什么补品给小惠吃。我和方亚丽也从家里拿出票证,买些新鲜的鱼肉送过来,小慧很快就康复了。不过她仍然没有回家,就在建林家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期间他始终没有回过自己的家,直到后来她父母先后去世,她才回去过两次。
就是小慧养病期间,我每天上学后便和方亚丽一同到建林家,中午和晚上在一起回家,我们两家离得不远,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我们开始彼此心照不宣,总是希望单独在一起的日子多些。以前虽说我们同桌,但彼此没有感觉,有时还会因为一些小事情发生一些摩擦,恰恰是小慧的事情为我们做了催化剂,那种少年对异性的爱慕令我们迅速坠入了爱河,虽说只是最初的那种萌动,但她却是刻骨铭心的。最为难忘的是一天下午,我们俩由建林家出来,攀上了那条河的堤坝,我在前面,回身拉了她一把,就在两手接触的的一瞬间,我的心狂跳不止,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只觉得浑身燥热无比;而她那只白嫩的手在颤抖,脸一下子红到颈部以下,当我们一同迈上坝顶时,我真有一种想抱她的冲动。她好像看出了我的企图,慌忙地抽回手,调过脸去,双手掩面,我一下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而那不安分的心,还在狂跳,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我们彼此才平静,顺着堤坝向家的方向走去。这是我唯一的一次与她拉手,虽说我们的关系维持了近一年,但多半是在课堂上彼此对望,相互欣赏,除此很难找出时间单独在一起。方亚丽的父亲是部队的一位团长,母亲在市委工作,家教极严厉,所以平时不允许她和男孩子在一起。就在第二年的春天,她全家随了军,她也在即将毕业时提前离开了,临行前,她送给了我一套只有部队首长才有的毛主席像章,我至今还保留着,遗憾的是我没有准备,什么也没有送给她。她走后我失落了好长时间,觉得整个世界就要崩溃了,每天茶不思饭不想无精打采,到后来还是在建林家,婶儿的一番开导才是我茅塞顿开,尤其是她说的那句话,一直鼓舞我大半辈子,她说,石文你非常优秀,将来很多姑娘都会喜欢你的,你是男子汉,要拿得起来放得下。从那以后,这段初恋就尘封在我的记忆里,我再没和任何人说起,包括我的夫人。
自从东革和小慧出了事情以后,我们四个人在高中毕业前就没有再聚过,东革家里管束的严,再不允许她到建林家里来,何况小慧还住在这里,他爸爸恨不能派个专人看管他。我和建林去过几次,谈到过去的事,东革很后悔,觉得很对不起小慧,并对我们发誓,将来一定要娶小慧,还请我们带话给她,不过这种话我们没有带,连我们都觉得靠不住,何况小慧呐。但看得出东革是真心的,这事情谁也说不好。小慧也一样,从没有怪过东革一句,每次我们去东革家回来,她还问东革的情况,而且问得很仔细,就仿佛是她已经嫁给了他。
我和方亚丽还在回忆过去,说道开心处我们放声大笑,也为小慧和我们间的离别差点掉下泪来。怎么样,生活还好吧?方亚丽问我。还好。你一定生活得很幸福,首长夫人。我半开玩笑地问道。马马虎虎,说得过去。建林的事情跑的怎么样了?我把找张副检察长的事情说了说,她马上拿起电话查找了一个电话号码,打通后说,张检察长吗?我是方亚丽,求你个事,石文和建林是我从小学到中学的同学,如果是不违背法律的情况下,麻烦给石文通报一些情况,好,谢谢,改日我请客。听得出对方非常客气,看来明天真的会有确切的消息。谢谢老同学,我代表建林和婶儿谢谢你。谢我?你代表?别忘了老同学,我和建林也是同学,而且这些年一直有业务上的来往,帮助她我同你一样责无旁贷。今天晚了,就不邀请你到家里去了,哪天我和谢鹏市长请你到家做客。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我看看宾馆的时钟,已经十一点多了,便说道,怎么就这样走了?方亚丽马上听出了我的玩笑意味,说道,难道你还要和我这老婆子重叙旧情啊,只要你不嫌弃,我没意见。说完自己忍不住哈哈地笑出了声。临别,我们还礼貌的象征性地拥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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