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栋木半蹲着,埋头在矮凳上切晒黄的一大把烟叶,刀口吐出的烟丝丝细长细长的。他把儿子说的那番话听进耳朵里了,放了铡刀说:“臭美呢!雁毛还没见着一根,就想着煮着吃,不是炒着呢,嫌这嫌那了!”
这些话,显然是针对多子而言,但他不予理睬。木槿拌着浆,却不知公公何出此言而且有些犯糊涂,但她很快被篓门口站着的一个清瘦老人吸引住。老人仙风道骨,似不食人间烟火,却拎了一大袋香蕉。木槿问老人家找谁,他说他从城里来,找梁多子。一听说从城里来,木槿脸上有着几分期盼,一面打量着老人,一面大声告诉多子有人来找他,从城里来的。栋木跨出堂屋门槛,扯开喉咙对着和他年纪差不了几岁的老人喊着老哥哥进来吧,多子在屋里呢。
多子从后院跑出来,见了老人就像游子见了爹娘那般亲热,拉着手问长问短的。老人不是一一作答,只是点点头,递给多子那袋香蕉,还有一纸和奖状差不多的聘请书。多子激动地对着那纸看了个遍,瞧了个够,才和家人给昔日老师敬让到堂屋里。
奉上茶水糕点,多子陪着老师一面饱了口福一面谈古论今,木槿抱柴生火,栋木磨刀霍霍向鸡鸭,就连栀子听说家里来了贵客,也爬起了床来帮着扫地抹桌。鸭子嘎嘎的嘶喊,母鸡咯咯咯的尖叫,以及毕毕剥剥爆炒粮栗子的声音,奏响了一支热烈而激昂的迎宾曲。
下午送走了老师,多子顾不得砌猪栏了,当即走村串户,招兵买马,组建了自己的建筑队。翌日清晨领着队伍在莲花坳站特地拦了一辆农用车租下,浩浩荡荡进城了。但是仅过了几天,满根和大毛及村里一帮泥水匠背着泥水工具回来了。经过渡口时,他们的脸拉下来,对栋木视而不见。栋木撒鱼网,正想着儿子出息了,带领村里一帮人发家致富,心里高兴着的时候看见了这帮神色不对的泥水匠,奇怪着问:“你们这是干什么?才出去几天,就想家了?”
满根头也不回地往前赶,冷冷地丢下一句:“多子的大事,我们小泥水匠做不了。”
“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鱼网一拉,大大小小的鱼在网里窜来窜去。
大毛比较和气,停住脚步答:“多子太那个了!邻里乡亲说这些真不好说。”他沉默地又往前赶了。网一丢,一半落在船舷,一半沉入河里,鱼儿趁机溜了。栋木箭步冲上来,截住大毛恳求地:“太哪个了?你说!请你说!说!说明白啊!”他语气很激动。
大毛却故作平静:“伙食差,工钱低,却要起早摸黑。还有,动不动就扣工钱!”最后一句话表现出大为不满。
“爸,走吧,别罗嗦了!”满根在前头喊,像不屑跟栋木理论似的,不只是他,那些人也是这种不屑的态度。
大毛紧走几步,赶上了他们,那么急于地撇下了栋木。这是第一次,栋木觉得自己被大伙孤立,也被大伙瞧不起,这些都是因儿子而起,他愤愤地骂了一句:“这个多子,见利忘义!”
这以后,他几次想进城找多子教训一顿,都被栀子给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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