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雨后天晴的日子,多子回来了,他头戴米黄色草帽,上穿蓝方格子衬衣,下穿蓝色牛仔裤,鼻梁上架着墨黑墨黑的眼镜,脚穿锃亮锃亮的皮鞋,以往肩上挎的人造革挎包换成手提的棕色皮包,一副十足的城里人扮相。或许他进城搞建筑总是眼朝天看,看惯了高楼大厦,对自家低矮的篱笆院子生疏了,上下前后左右打量许久,才一脚踹开篱门,他穿了尖尖的皮鞋,所以发出坚硬的撞击声。
“哟,出去几个月,见识大了,瞧不上自家的门了?”栋木躲在枇杷树下的绿荫里乘凉,大声叫着。
栀子在一旁,嗔怪道:“自己的儿子,说什么风凉话!”
栋木愤怒地:“他现在认钱不认人,说几句风凉话,算什么啊,让他清醒清醒。”
多子毫不理会父亲的愤怒,摘下墨镜,目光径直穿过敞开的堂屋前后门,直视着后院:“妈,木槿呢?”
木槿闻声从猪栏里站出来:
“多子,回来得正好,你过来一下!”
多子望一眼头发纷乱的木槿,愣着不动。
木槿招招手:“你快过来呀!”
多子瞧她一眼,眼前的爱妻,手粗了,脸也黑了,变成了十足的农村妇女。还好,胸脯越发得丰满和结实。她是因多喂了几头猪才累成这副模样的,虽说喂猪不是非常繁重的体力劳动,但她很讲究,猪草一把一把洗净,剁碎煮透。喂时调得浓,拌得匀,搅得糊,少喂勤添,让猪仔吃饱吃尽。猪栏勤垫草,勤换草,勤打扫。潲桶、石槽也经常清洗,猪体每日早晚梳刷。忙完这些琐碎事务,还得和杏花作伴打猪草,整天打猪草、砍柴蒿,茅里去刺蓬里钻,日晒雨淋,从一个大姑娘完完全全变成农妇模样了。与从城里回来的老板丈夫多子形成强烈反差。
多子给皮包放回东屋,磨磨蹭蹭地去了猪圈。木槿送给他一把木梳:
“来,你帮着涮猪毛,我促虱子。”
多子捂着鼻孔轻一下重一下涮着猪仔身上的毛,眉头锁上去,又松开来,松开来又锁上去。瞥见木槿发际上粘上了一结潲渣,伸手欲帮她拭去,却不知何故又缩回来。
木槿说:“多子,大毛伯和满根他们被你气回来,爸很恼火,你说话悠着点,别惹上他,让着点好让他消消气。”
“他爱恼就让他恼去,我不赚钱,当什么老坂!”多子很有理呢。
“可赚钱不能昧良心!爸恼火,你可以不当一回事,可眼前千万别让聘请你的人恼火,如果失信于人以后就难做成事了!”找了好久,木槿在一只猪仔耳朵里捉住一只虱子,捏在拇指与食指间大声地响着掐死。
多子吐一泡口水:“我胃口不好,实在受不了。”他将梳子摔在地上,一脚跨出猪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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